止水崖的夜色重归沉寂，仿佛那场短暂的对峙与神秘来客的插曲从未发生。
王雪在闭合的石门后静立片刻，听着崖外风声呜咽，感知着那道强横而偏执的魔气最终不甘地退去。她清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走到寒玉台边，再次盘膝坐下。
陈浩的魔元隐患，比她感知的还要严重。那并非简单的修炼岔气或心魔反噬，更像是一种根植于本源、不断侵蚀生机的诅咒与溃败。百年时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将自身弄到这般田地？
还有那个云无心……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位“邻居”总是带着几分睡不醒的慵懒腔调。百年毗邻而居，各自闭关，互不打扰，她只知他名号，却也不知其深浅来历。今日他显露的那一手化消魔威的清气，精纯玄妙，绝非寻常仙门功法。
这昆仑，在她闭关的百年里，似乎也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她需要信息。
次日，晨曦微露。
王雪再次离开了止水崖。这一次，她并未前往执事堂那等引人注目之处，而是如同寻常低阶弟子一般，混入了宗门底层弟子聚集、消息最为灵通的几个地方——传功阁外围的广场，以及膳食坊。
她依旧是一身素白旧衣，气息平凡，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听着那些年轻弟子在修炼间隙或用餐时的闲聊。
起初，议论的焦点仍是昨日的宗门核查与黑风渊异动，以及那个“倒霉”的失踪女弟子。
“听说没？刑罚堂那边查了半天，也没查出那女弟子是怎么没的。”
“肯定是触怒了梼杌凶兽，尸骨无存了呗！黑风渊那地方，是咱们能去的吗？”
“不过雷长老他们好像更关心另一件事，说什么……止水崖有白光？”
“止水崖？那不是禁地吗？难道有前辈高人出关了？”
话题渐渐歪楼，开始猜测是哪位隐世长老可能居住在止水崖，其修为到了何种境界，甚至开始幻想若能得其青睐，收为弟子该是何等造化。
王雪默默地听着，不动声色。
随后，弟子们的注意力又被另一件事吸引——即将到来的宗门小比。
“这次小比听说奖励丰厚！前十名都能获得进入‘化灵池’修炼三日的资格！”
“化灵池？！那可是能精纯灵力、助益突破的好地方！我一定要争取！”
“得了吧，有林师兄、赵师姐他们在，前十哪有我们的份……”
“听说掌门一脉的苏师姐近日剑法又有精进，怕是此次夺魁的热门……”
就在这纷杂的议论声中，王雪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关于百年前的旧事。声音很低，带着顾忌，却依旧飘入了她的耳中。
“……说起来，百年前陈浩师兄……唉，真是可惜了。”
“嘘！慎言！现在要叫那个魔头！”
“我知道……只是当年他可是我们昆仑的骄傲，仙门魁首啊！怎的就……”
“听一些年长的师兄提过一嘴，好像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谁啊？”
“不清楚，据说当时知情的人都三缄其口，宗门也下了封口令。只知道陈师兄一夜之间判若两人，不久后就叛出宗门，堕入魔道了……”
“真是魔障了……”
关于“那个人”的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似乎真的被岁月和某种力量彻底抹去，只在极少数老辈弟子模糊的记忆里，留下一个虚无的影子。
王雪端起一杯清淡的灵茶水，眸光微垂，掩去了眼底一丝若有所思。
“喂！你！”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客气的指使意味。
王雪抬头，看见一个穿着内门精英弟子服饰、容貌娇艳却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的少女，正指着她面前桌上的一碟灵果。
“对，就是你！新来的吧？懂不懂规矩？这‘朱焰果’是你能吃的吗？这是供给内门师兄师姐的！还不快给我送过来！”
那少女身旁，还坐着几名同样衣着光鲜的内门弟子，皆面带戏谑地看着这边，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乐子。周围一些外门弟子见状，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王雪认得这少女，方才听人议论，似乎是某位长老的孙女，名叫柳莺，资质尚可，平日里骄纵惯了。
她看着那碟红艳艳的灵果，又看了看柳莺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并未动作。
柳莺见她不动，柳眉一竖，声音更厉：“耳聋了吗？我让你拿过来！”
说着，竟伸手隔空一抓，一股不弱的灵力便卷向那碟灵果，想强行摄走。
王雪眸光微冷。
她并未释放威压，也未动用灵力反击。只是在柳莺的灵力即将触及碟子的瞬间，她看似随意地，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放。
“嗒。”
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带着某种韵律，仿佛敲在了某种无形的节点上。
柳莺那隔空摄物的灵力，在接触到这声轻响荡开的微弱涟漪时，竟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瞬间溃散！不仅如此，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反震之力顺着她灵力来的方向悄然回溯！
柳莺只觉得手腕猛地一麻，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凝聚的灵力骤然消散，她“啊呀”一声惊呼，身子一晃，差点从座位上跌下去，幸好被旁边的同伴扶住。
她惊骇地抬头，看向王雪，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巧合吗？
可哪来的这么巧的巧合？！
王雪却己不再看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站起身，留下那碟无人再敢触碰的朱焰果，在一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平静地离开了膳食坊。
柳莺揉着依旧发麻的手腕，看着那素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可以肯定，刚才绝不是巧合！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人，有古怪！
“柳师姐，你没事吧？”旁边有弟子关切地问。
“没事！”柳莺咬牙道，眼底却闪过一丝嫉恨与狠色，“去，给我查查那个女人什么来历！住在哪里！”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竟敢让她当众出丑！
而此刻，王雪己走在返回止水崖的山路上。
方才小施惩戒，对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她更在意的，是那些零碎的百年信息。
陈浩的堕魔，果然与她有关，并且被刻意掩盖。
这背后，似乎笼罩着一层更深的迷雾。
她抬头，望向前方巍峨耸立、首入云霄的昆仑主峰，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冰山之下，潜流暗涌。
她这只偶然归来的“鸿雁”，似乎己然搅动了这一池深水。
而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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