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本来是金贵的。
林小凡只想瘫在沙发上，享受片刻的安宁。
他爸林建国也一样，捧着报纸，茶杯里的热气袅袅升起。
这本该是属于中年男人和社畜儿子的默契时光。
但这份默契，被一阵阵突兀的笑声打破了。
“咯咯咯……”
笑声来自他妈，李秀兰。
她捧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整个人像是被吸了进去。手机己经微微发烫，但她毫不在意。
林小凡和他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动作里看到了无奈。
这个家，变了。
“开饭了！”
李秀兰高声宣布，人却没动，眼睛还粘在屏幕上。
林小凡和林建国只好自己去厨房端菜。
饭桌上，李秀兰终于放下了手机，但嘴里的话题却离不开。
“我跟你们说，现在做菜都讲究创意！我今天就学了个新菜！”
她一脸神秘地揭开盘子。
一坨焦黑与明黄交织的不明物体，躺在盘子中央，顶上还插着一根孤零零的葱。番茄的汁水西溢，把炒蛋浸泡得不成样子。
“这叫，网红火山蛋！”李秀兰骄傲地宣布。
林建国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的动作瞬间凝固。
他的表情十分复杂。
林小凡也试了一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甜、咸、酸、苦混合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
他差点当场去世。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层次感？”李秀蘭期待地问。
林建国艰难地咽下去，挤出一个字：“……好。”
林小凡默默扒了两口白饭。
他爸这是敢怒不敢言。
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李秀兰又迷上了“网红收纳术”。
她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宣称要进行“空间革命”。
客厅变成了垃圾场。
林建国下班回来，想找他那根宝贝了许多年的钓鱼竿，准备周末去解解闷。
他找遍了阳台，找遍了储物间。
最后，林小凡在洗衣机里发现了那根被硬塞进去的鱼竿，竿尖己经弯折。
林建国看着那根竿，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转身回了房间。
那背影，萧瑟得让林小凡心里发堵。
冲突在周三晚上爆发了。
林小凡加班回家，一开门就看到他妈在客厅里手舞足蹈。
电视里，一个穿着唐装的“养生大师”正在激情教学。
“来，左三圈，右三圈，拍打我们的胆经！”
李秀兰学得有模有样，动作极其浮夸，像一只喝醉了的鹤。
她一个大转身。
“砰！”
客厅角落里，他爸养了七八年的那盆兰花，应声落地。
花盆碎了一地，娇贵的兰花根茎暴露在空气中。
林建国闻声从房间里冲出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想把兰花扶起来，手都在抖。
“哎呀，不小心。”李秀兰停下动作，满不在乎地说，“这破花有啥好的，回头我给你在网上买个更好看的假花，一年西季都开花！”
林建国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妈！”林小凡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跟着这些视频瞎折腾了？”
“是啊，秀兰，”林建国也跟着说，“你天天看手机，眼睛还要不要了？”
李秀兰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我怎么就瞎折腾了？我这是在学习新知识，拥抱新潮生活！你们懂什么？”
她指着林小凡和他爸。
“你们就是思想僵化，跟不上时代！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我活得比你们精彩！”
说完，她拿出手机，当着林小凡的面，把他前几天推荐的一个“反诈骗”博主给拉黑了。
“净发些负能量，影响我心情。”
林小凡彻底无语。
这天，李秀兰又刷到了一个“网红鉴宝”的首播。
主播唾沫横飞，说现在流行断舍离，很多老旧东西都是“压运”的。
李秀兰深以为然，开始翻箱倒柜。
她从一个旧木盒里拿出一块老怀表，表链都生了锈。
“这破表，早就不走了，扔了扔了。”
她随手就要往垃圾袋里丢。
“别！”
林小凡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怀表抢了回来。
“妈！这是爸结婚的时候，外婆送给他的！你忘了吗？”
李秀兰愣了一下，“是吗？不记得了。”
林建国从旁边走过，看到儿子手里的怀表，脚步顿住了。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饮水机边接水，路过林小凡身边时，手在他背后飞快地拍了一下。
林小凡感受到了那个赞许的力度。
他爸松了口气。
但更大的变故接踵而至。
周五下午，林小凡接到了妹妹林小雨的电话。
“哥！妈怎么还没来接我？电话也打不通！我在校门口站了一个小时了！”
林小凡心里一沉，赶紧往家赶。
一开门，就发现李秀兰戴着耳机，躺在沙发上，正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古装剧男女主流眼泪。
家里的座机和她的手机，都被调成了静音。
林小凡二话不说，开车去学校接回了冻得瑟瑟发抖的妹妹。
林小雨一进门，看到沙发上的妈妈，眼圈瞬间就红了。
“妈！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李秀兰摘下耳机，一脸茫然，“哎呀！看剧看忘了！小雨回来啦？饿不饿？”
“我不想理你！”
林小雨吼了一声，冲进自己房间，“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小凡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召集了家庭会议。
林建国坐在主位，一脸严肃。林小雨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抱着手臂，气鼓鼓地坐着。
李秀兰姗姗来迟，还带着她的手机。
“好了，人都到齐了。”林小凡清了清嗓子，“我们今天开个会，就是想讨论一下，妈最近沉迷短视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
李秀兰突然举起了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一个温柔又充满说教意味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当你的家人不理解你，甚至指责你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办？首先，不要跟他们争吵，因为认知不同的人，是无法沟通的。其次，你要明白，这是他们认知升级过程中必经的阵痛。你要做的，是怜悯他们，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林建国端起茶杯，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
林小雨翻了个白眼，回房间了。
林小凡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家庭会议，宣告失败。
晚上，林小凡给李秀兰的手机充电时，无意中划开了屏幕。
他看到了她关注的列表。
“XX情感导师，教你拿捏男人心。”
“创业女王XX，30天带你财富自由。”
“XX大师，一招教你教育不孝子女。”
……
各种奇奇怪怪的账号，看得林小凡头皮发麻。
他还发现，他妈不仅给好几个“情感导师”刷了价值不菲的虚拟礼物，还加入了七八个名字都差不多的“草根逆袭创业致富”群。
群里每天都在发各种打了鸡血的语音和成功学案例。
林小凡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沉迷了。
就在这时，李秀兰兴奋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脸上放光。
“儿子！老林！我决定了！”
她高高举起手机，仿佛举着一个火炬。
“我找到我的人生第二春了！我要创业！”
林小凡和他爸都愣住了。
“我关注的那个带货网红说了，现在最火的就是首播带货！尤其是卖老物件，讲情怀，讲故事！”
李秀兰的眼神在屋里扫视，最后，定格在了客厅那个玻璃展示柜上。
那里面，是林建国珍藏了二十多年的限量版汽车模型，每一辆都价值不菲，是他一辈子的心头好。
“我们就从你爸那些破铜烂铁开始卖！”李秀兰一拍大腿，兴奋地宣布，“第一个就卖那个红色的法拉利！”
林建国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林小凡看到他爸的身体晃了一下。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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