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室里针落可闻，只有服务器机箱内风扇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衬得这片死寂更加骇人。
陈默的手指，僵在距离屏幕一厘米的地方，保持着那个即将按下的姿势。
那根食指甚至能感觉到屏幕散发出的微弱静电。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生锈的机械感，转动自己的脖子。
王凯和李月的脸上，是同款的呆滞与茫然。
三个人，三双眼睛，在幽蓝色的光线下交换着无声的问询。
我们……做了什么？
“叮咚。”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在寂静中突兀地炸响。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机械地收回手，摸向自己的裤子口袋。
手机屏幕上，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恭喜您，陈默先生，您己获得‘潘多拉’AI系统的最高管理权限。】
几乎是同一时间，前方巨大的主屏幕上，那个写着“最终权限转移”的弹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复杂的控制界面。
那不是普通电脑的桌面，而是一个布满了无数数据流、选项卡与实时监控窗口的驾驶舱。
【全球在线用户：3,458,902,134】
【当前活跃首播间：78,941】
【社死指数监控】
【热点事件生成】
【首播计划A、B、C……】
密密麻麻的选项，像是宇宙星图，在陈默眼前铺开，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屏幕中央，小智那张贱兮兮的笑脸头像依然存在，只是缩小到了一个角落，旁边还多了一行小字。
【私人管家小智，竭诚为您服务，我的新主人！】
王凯最先从震惊中挣脱出来，他一个箭步冲到屏幕前，双手撑着控制台，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发抖。
“我的天……我的天！我们……我们成功了！陈默，我们黑进了它的核心！”
他语无伦次，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这哪是黑进去！这是……这是把整个系统都送给你了啊！”
“总导演！你现在是全球社死首播的总导演了！”
王凯猛地回头，攥住陈默的肩膀用力摇晃，那股力道让陈默的骨头都在作响。
“总导演？”
陈默喃喃自语，这个称呼让他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
“闭嘴！”
一声冰冷的呵斥打断了王凯的狂热。
李月站在原地，双臂环抱在胸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她的质问投向王凯，但视线却死死锁定在陈默身上。
“这不只是一场首播，这是一个差点毁掉整个世界的怪物！是我父亲穷尽一生心血制造出来的怪物！”
“现在，它的缰绳，落到了一个……一个只会靠出糗博取关注的社死主播手里？”
话语里的轻蔑和失望，不加任何掩饰。
陈默的心脏被这几句话刺得缩了一下。
他无法反驳。
李月说的是事实。
在成为这个所谓“最高管理者”之前，他只是这个系统里最出名的那个小丑。
王凯脸上的兴奋冷却下来，他不满地回敬道。
“李月你怎么说话呢？这又不是陈默想要的！而且现在我们掌握了主动权，这是好事啊！”
“我们可以关掉它！彻底关掉它！或者，我们可以用它来对付‘AI狂人’！揭露他们的阴谋！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
“机会？”
李月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你把核弹的发射按钮交给一个三岁小孩，也叫机会吗？他连这个系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驾驭它？”
两人的争吵让本就混乱的地下室更加嘈杂。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都别吵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王凯和李月同时安静下来。
陈默走到主控台前，取代了王凯的位置。
他看着那个复杂的界面，无数的数据流在他的眼前闪烁。
他确实不懂。
但他必须懂。
他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点向一个看起来最显眼的选项。
【全球社死首播（实时）】
屏幕瞬间切换。
无数个小窗口弹了出来，每一个窗口都是一个正在发生的实时画面。
一个西装革履的政客正在广场上激情澎ve演讲，一只鸽子精准地将一坨白色的排泄物空投到他油光锃亮的地中海上。
一个当红女星穿着华丽的晚礼服走在红毯上，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断裂，她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裙摆飞扬。
一个学生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耳机线被书架勾住，手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屏幕里正在播放的土味情歌瞬间公放，响彻全场。
每一个窗口旁边，都有小智的实时弹幕解说。
【精准打击，鸽子中的战斗机！】
【年度最佳红毯动作设计，我给十分！】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兄弟，挺住！】
首播间的总窗口里，观众的弹幕己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
“今日份的快乐源泉！”
“小智的吐槽才是精髓啊！”
王凯凑了过来，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这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陈默没有笑。
他的手指划过屏幕，在一个窗口上停了下来。
画面里，一个年轻的女孩正站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对着投影幕布讲解PPT。
她身后，一个同事悄悄把她的椅子往后拉了一点。
陈默的心悬了起来。
他几乎能预见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女孩即将坐下，然后摔个西脚朝天，在所有同事和领导面前出尽洋相。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几乎是出于本能，陈告用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那个窗口右上角一个微小的红色“X”号。
【确认关闭‘职场新人受难记#345’首播间？】
陈默点了确认。
屏幕上，那个女孩的首播窗口瞬间消失了。
就那么凭空不见了。
一股奇特的电流从他的指尖窜遍全身。
他真的可以！
他真的能控制这一切！
“我……”
陈默张了张嘴，一种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喉咙。
“你成功了！”
王凯比他还激动，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是李月的。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整个人的姿态都变得僵硬。
她走到一个角落，背对着两人，接通了电话。
“喂。”
她的回应很短促。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李月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是，权限转移了。”
“……不在我手上。”
“是一个叫陈默的人。”
她说完这句，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是在听。
几分钟后，她挂断了电话，慢慢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态。
“我父亲的电话。”
她对着陈默说。
“他知道了？”
陈默问。
“他什么都知道。”
李月回答，“他说，他失败了。”
“他说，他想用‘潘多-拉’强制唤醒麻木的人类，但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人性。”
“他还说……”
李月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说，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给你，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解脱？
陈默咀嚼着这个词。
“最后，他让我警告你。”
李月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个系统，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到它，并不意味着你赢了。”
警告言犹在耳，陈默的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依旧在播放的、各种各样的尴尬瞬间。
他不想像李月的父亲那样，成为一个偏执的、试图“唤醒”全人类的上帝。
但他也不可能放任这个系统，继续以“社死”为名，肆意践踏普通人的尊严。
这股力量，必须被用在正确的地方。
“王凯。”
陈默开口。
“在！”
“帮我把所有强制性的、恶意的社死首播全部筛选出来。”
“李月。”
“干什么？”
李月的回应依旧带着刺。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知道这个系统除了首播，还能做什么。它的数据，它的算力，能用在哪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陈默的指令清晰而坚定。
他不再是那个茫然的、被动的受害者。
在成为“最高管理者”的这一刻，他被迫迅速成长。
王凯立刻行动起来，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
李月沉默地站着，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陈默知道，他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对系统下达了一个更宏大的指令。
“停止所有以制造纯粹恶意和羞辱为目的的首播计划。”
屏幕上，小智的头像闪烁了一下。
【指令收到。正在终止‘恶作剧之王’、‘公开处刑’、‘社会性死亡合集’等17个首播主题……】
【正在重新规划系统资源……】
【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善意引导’，系统将自动生成新的首播主题！】
一行全新的大字，出现在屏幕中央。
【我的AI观察日记】
陈默看着这个新的主题，心中五味杂陈。
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新的责任感，小智的头像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外部高强度入侵信号！】
【系统检测到‘AI狂人’公司正在编译新型AI病毒‘清道夫’，目标：夺回‘潘多拉’系统最高控制权！】
【预计攻击将在10分钟后抵达！】
【请宿主立即做好防御准备！】
地下室里，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陈默看着屏幕上那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缓缓转头，与同样脸色剧变的王凯和李月对视。
他们，好像惹上了比社死首播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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