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清晨，光线被厚重的窗帘切割成狭窄的条状，尘埃在光柱中无声翻滚。苏玥在简陋的折叠床上醒来，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自己仍置身于县政府宿舍。然而，腰间因昨日激烈突围而泛起的肌肉酸痛，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立刻将她拉回现实——她正处于风暴眼中暂时的避风港，也是无形的牢笼。
老刀己经起来了，正就着瓶装水默默啃着压缩饼干。他递给苏玥一份，动作干脆利落。
"今天之内，不要靠近窗口，尽量不要发出太大声音。"老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觉，"外面不太平。"
苏玥接过饼干，味同嚼蜡。"专案组有消息吗？"
"等待是现在最好的行动。"老刀言简意赅，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凝重，让苏玥明白，情况可能比表面看起来更加严峻。
这种被动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埋入冻土的种子，西周是黑暗与压力，只能拼命汲取内心那点微弱的信念，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为了转移焦虑，她拿出那个贴身藏着的微型U盘，连接上老刀提供的、经过严格反侦察检测的笔记本电脑，再次梳理里面的证据。林晓梅冷静的陈述、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周瑞轩与各色人等的隐秘合影……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图像。
"老刀，"她忽然开口，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你说，他们这么不惜代价，甚至动用‘非商业手段’，真的仅仅是为了清溪镇的项目，为了那些钱吗？"
老刀擦拭装备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你觉得呢？"
"我感觉……"苏玥组织着语言，"清溪镇像是一个口子，后面连着更大的东西。‘山鹰’……这个代号让我不安。林主任提到他时，语气里有种……敬畏，或者说恐惧。"
"权力和利益交织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怪物。"老刀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他们保护的不是某个具体项目，而是那个不能让任何人触碰的系统本身。你，苏玥，现在就是那个试图撬动系统的人。"
他的话像一块冰，落在苏玥的后颈。她不再只是对抗周瑞轩，甚至不只是对抗某个腐败官员，而是在对抗一个庞大、盘根错节的共生体系。
就在这时，老刀那个从不离身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极其轻微、却有特定节奏的震动。他迅速拿起，走到房间角落，低声交谈了几句。
苏玥的心提了起来。
老刀结束通讯，转过身，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苏玥急切地问。
"专案组行动了。就在刚才，以配合调查为由，带走了县里两位关键人物——发改委马主任，和自然资源局的赵副局长。他们都是‘山鹰’那条线上的核心节点。"
行动开始了！苏玥感到一阵振奋，仿佛在漫长黑暗的隧道里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亮。
"那……坏消息呢？"她屏住呼吸。
老刀首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晓梅主任，今天早上，在去市里开会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
苏玥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她……"
"人还在抢救，情况很不乐观。"老刀的声音沉郁，"现场初步判断是车辆失控，但‘灯塔’传来的内部简报认为，有极高概率是人为制造的事故。作者“十九院”推荐阅读《初心有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对方在清除隐患，也是在警告所有可能开口的人。"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玥。她跌坐回椅子，脑海中浮现出林晓梅将U盘交给她时，那复杂而决绝的眼神。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为自己铺平通往真相的道路，也为自己选择了最终的结局。
"她……她早就预料到了，是吗？"苏玥的声音颤抖。
"她把东西交给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各种可能。"老刀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这是她的选择。尊重它，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这些东西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悲伤和愤怒在苏玥胸中翻涌、交织，最后淬炼成一种更加冰冷的决心。她不能再只是一个被保护的证人，她必须做些什么。
"老刀，帮我联系郑主任。"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有一个想法……也许能加速这个过程。"
同一时间，清源县最高档的酒店套房内。
周瑞轩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依旧车水马龙的城市。他手中的电话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的低沉声音，听不出年龄和情绪，只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两个人被带走，林晓梅出局。你的手脚太不干净了，周总。"
周瑞轩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但他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只是正常的调查程序。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林晓梅……是个意外。"
"意外？"那个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我希望剩下的‘意外’越少越好。那个女孩，苏玥，消失了。这很不好。她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
"我不会让她破坏我们多年的布局。"周瑞轩眼神阴鸷，"我己经动用所有资源在找她。只要她还在这个省，挖地三尺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你最好尽快。"合成声音冷冷道，"‘山鹰’很不高兴。如果事情发展到需要他亲自断尾求生的那一步，你知道后果。记住，我们能把你捧到现在的位置，也能让你一无所有。"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周瑞轩猛地将手机砸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压下心头那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苏玥……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的权力版图上，如今己变成一道裂痕，并且还在不断扩大。他回想起那个雨夜，她在车内惊慌又倔强的眼神；想起在老街夕阳下，她看着孩子们时脸上柔和的光晕。他曾以为那不过是一点可以利用的才华，一段可以调剂生活的插曲，却没想到这点星星之火，竟有燎原之势。
他拿出另一部加密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酷和掌控力：
"启动‘清扫’计划。所有与清溪镇一期、二期项目相关的‘特殊账目’，全部转移、销毁，痕迹抹干净。还有，找到苏玥的父母，‘请’他们来做个客。也许，我们需要一点亲情戏码，来唤回迷途的羔羊。"
挂断电话，他走到镜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无懈可击的、商业精英的微笑。
但他看向镜中自己的眼神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正如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
风暴将至，无人可以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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