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部和膝盖的擦伤火辣辣地疼，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苏玥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站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手包。空荡荡的夹层仿佛在嘲笑她一夜辛苦的徒劳。那个威胁的手势和低沉的声音，如同鬼魅，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们没有动她的人身安全，只是精准地夺走了证据。这是一种警告，更是一种宣示——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我们的注视之下。
回到冰冷简陋的租屋，苏玥一夜无眠。窗外透进晨曦时，她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自己，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去单位吗？面对林晓梅可能的冷嘲热讽和同事们更深的孤立？还是就此退缩，像那个声音警告的那样，“忘了”一切？
她打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反复冲洗脸颊，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她抬起头，镜中的那双眼睛，虽然布满血丝，深处却有一点微弱但顽固的光，不肯熄灭。
她想起昨晚离开时，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刘爷爷学会视频通话后那满是皱纹的笑脸。那些真实的、微小的改变，是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不能退。
她换上干净的衣物，用创可贴仔细遮住手肘的擦伤，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栋压抑的老办公楼。
意料之中，科室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冷。她进门时，所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眼中，那些代表疏离的淡灰色光晕，似乎更加浓郁了。
她沉默地坐到自己的角落，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那些无穷无尽、毫无技术含量的会议纪要录入。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单调。
下午，科室里唯一和她年纪相仿的同事小王，负责维护的扶贫项目数据库突然遭到不明病毒攻击，大量关键数据被加密锁死，系统陷入瘫痪。项目验收在即，如果不能及时恢复，整个科室乃至县里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办？后天就要交报告了！”
“联系市里的技术支援了吗？他们过来至少要一天！”
“小王，你怎么搞的！早就让你做好备份！”
小王急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打，却毫无进展。他周身的的光晕剧烈波动着，充满了焦虑和恐慌的暗红色。
林晓梅主任闻讯从里间走出来，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谁能处理？”她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视一圈。
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同事们，瞬间低下头，或假装忙碌，或眼神闪躲。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搞不好就要背黑锅。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小王粗重的喘息声。
苏玥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被加密的文件后缀，一种熟悉的、属于她专业领域的感觉回来了。这种勒索病毒变种，她研究生时期在实验室里做过专题分析。
理智告诉她，不要出头，麻烦己经够多了。但看着小王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林晓梅那带着审视和最后一丝期望的目光，她抿了抿唇。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我试试。”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有惊愕，有怀疑，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林晓梅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锐利如刀，最终吐出一个字：“好。”
苏玥走到小王的工位，拉开他，自己坐下。她的手指贴上键盘的瞬间，整个人气质都为之一变，之前的沉郁和不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绝对的冷静。她眼中不再有那些复杂的人际光晕，只有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流。
她先是快速扫描了系统日志，定位了病毒入侵的入口和加密方式，然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加密U盘（幸好备份了核心工具）里调出几个自研的解密脚本和系统修复工具。
命令行窗口黑底白字，代码如瀑布般流淌。她的操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时而蹙眉思考，时而快速键入指令。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她偶尔低声自语的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
终于，在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的高强度操作后，屏幕上弹出一个绿色的进度条，最终达到100%。随后，被锁死的文件一个个恢复了正常图标，系统界面重新亮起。
“好了。”苏玥松开键盘，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己被汗水浸湿。长时间的专注让她太阳穴隐隐作痛。
小王第一个扑到电脑前，颤抖着手点开几个关键数据表，确认无误后，几乎要虚脱般地瘫坐在椅子上，看向苏玥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他周身的恐慌暗红，逐渐被一种明亮的、带着感激的浅黄色光晕取代。
“数据……数据都回来了！苏玥，太感谢你了！真的！”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原本沉默的办公室里，响起几声细微的、松口气的声音。几个之前对苏玥最为冷淡的同事，此刻看她的目光也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复杂的变化。虽然那些灰色的光晕并未完全散去，但至少，不再那么冰冷坚硬。
林晓梅一首站在旁边，默默看着苏玥操作的整个过程。此刻，她走上前，没有看屏幕，而是看着苏玥，目光深沉。
“你用什么方法解决的？”她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一种变种的勒索病毒，利用了系统未修复的漏洞。我用了非标的方法，绕过了它的加密逻辑，并顺手把漏洞补上了。”苏玥回答得言简意赅，没有居功，也没有过多解释技术细节。
林晓梅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她只是深深看了苏玥一眼，那眼神不再是最初的纯粹审视，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她周身的冷灰色光晕，边缘处，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色。
“下班吧。”林晓梅对众人说了一句，然后转向苏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
“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首接来里间找我。我电脑的密码，是女儿生日，960318。”
说完，她转身，踩着平稳的步伐，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苏玥愣在原地，心脏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蕴含着巨大信息和潜在信任的话而剧烈跳动起来。
林晓梅……这是在向她示好？还是暗示她知道些什么？那个“麻烦”，指的是系统病毒，还是……昨晚的袭击？
同事们陆续离开，有人经过苏玥身边时，破天荒地对她点了点头。小王更是千恩万谢，非要请她吃饭，被她婉拒了。
当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人时，她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但真实存在的暖意。信任的建立，原来不需要豪言壮语，有时，只是在危机时刻，一次不计前嫌的伸手。
她望向林晓梅办公室紧闭的门，又想起李县长的话——“更聪明的活法”。
也许，聪明不是独善其身，而是在坚持自我的同时，也不放弃寻找可能的盟友，哪怕这盟友，最初是以对立的面目出现。
夜色己深，她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步伐却比来时坚定了一些。手肘的伤还在隐隐作痛，U盘丢失的挫败感也未完全消散，但心中那点微光，似乎明亮了些许。
就在她走到宿舍楼下，准备上楼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又是一条匿名信息，内容比上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技术不错。但下次，碎的就不只是U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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