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眷属办公室的路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走廊墙壁上悬挂的电视屏幕里，正滚动播放着李想被抬上救护车的模糊画面，以及主持人语气沉重的“独家报道”，字里行间将李想的自杀与林晓三人发布的“控诉”视频紧密联系，暗示他们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恶意的舆论如同实质的淤泥，试图将他们拖入深渊。
夏燃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每一步都像踩在燃烧的炭火上。苏静面沉如水，但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林晓则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那枚金属U盘，它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支点。
程枫和赵启明在前方引路，脸色同样难看。基地外围隐约传来媒体聚集的嘈杂声，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眷属的办公室在基地最顶层，视野开阔，此刻却仿佛风暴眼。
推门进去，眷属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俯瞰着楼下隐约的骚动。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来了。”
“眷属导演，”林晓率先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李想他……”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眷属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林晓脸上，仿佛能穿透他的口袋，看到那枚U盘，“但舆论对你们很不利。”
“是张杰搞的鬼！”夏燃忍不住低吼，“他一边泼脏水，一边对李想下手，想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
眷属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个平板电脑，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其转向三人。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林晓他们刚刚看过的、来自钢琴暗格U盘里的部分内容——关于“观测者”计划的描述，以及张杰操纵舆论的邮件截图。
三人心头巨震！
眷属……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这些东西，”眷属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林晓与夏燃、苏静交换了一个眼神。事到如今，隐瞒己无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将如何收到匿名短信，如何根据提示在钢琴暗格找到U盘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但略去了录音笔最终自毁和发出次声波信号的细节。
眷属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首到林晓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观测者’计划，确实是星耀传媒主导的项目。目的是数据采集和风险控制，手段……过界了。”
他承认了！但他用的是“过界”，而非“犯罪”！
“张杰的行为，节目组知晓一部分，但并非全部。”眷属继续说道，目光深邃，“我们默许了数据采集，是希望更了解你们，以便提供更适合的引导。但我们反对，也阻止了其中更具侵害性的部分，比如数据的实时上传，以及……人为制造事故。”
他指向屏幕上那份“制造可控事故”的邮件：“这份指令，被技术部门截留了，并未执行。开场秀的‘意外’，是李想在张杰手下人的暗示和压力下，自行其是的结果。当然，张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的解释，将自己和节目组放在了“有限的知情者”和“温和的制约者”的位置上。
“所以，你们就看着张杰为所欲为？看着我们被监控，被算计？”夏燃愤怒地质问。
“《闪光实验室》的本质，就是一个巨大的压力测试场。”眷属的目光扫过三人，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资本、舆论、人性、才华……所有这些变量相互作用，我们要观察的，就是你们在这些压力下，会如何反应，如何成长，如何……‘闪光’。”
他顿了顿，看向林晓：“比如你，林晓。没有那支笔带来的极致压迫感和随后的舞台‘意外’，你可能永远无法突破内心的恐惧。没有张杰的分化与打压，你们三人，也不会如此迅速地形成坚实的同盟。”
他的话，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剖析着他们痛苦的成长，将一切黑暗都合理化为了“实验”的必要过程。
林晓感到一阵寒意。眷属的平静之下，是一种对“过程”的绝对掌控和对“结果”的极端追求。他们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在他眼中，都只是有价值的数据和现象。
“那么现在呢？”苏静冷静地反问，“现在这个局面，也是你实验的一部分吗？李想自杀，舆论失控，我们手握足以扳倒张杰的证据，却可能先被舆论淹没。这就是你想要的‘闪光’？”
眷属微微摇了摇头：“实验会出现变量，也会出现……计划外的噪音。李想的事件，张杰的过度反应，是噪音。而你们找到的证据，”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晓口袋的位置，“是强大的变量。”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一个内部通讯按钮：“王主任，通知所有部门，一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另外，以节目组的名义，发布一则简短声明：针对近期网络流传的各种信息，《闪光实验室》节目组己成立内部调查组，将彻查所有涉及学员权益和节目公正性的问题。在调查结果出来前，请广大观众保持理性，不信谣，不传谣。”
他切断了通讯，看向三人：“这是节目组目前能做的，暂时稳定局面，争取时间。”
“然后呢？”林晓追问，“这些证据……”他拿出了那枚U盘。
眷属看着U盘，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这些证据，很重要。但如何使用，需要策略。首接公开，会被张杰的反扑和混乱的舆论稀释效果，甚至可能引火烧身，让节目彻底停摆。”
“那你的建议是什么？”苏静问。
“把这些证据交给我。”眷属伸出手，目光坦然，“由节目组官方，联合有公信力的第三方媒体，选择合适的时机，以调查报告的形式，分批、有序地释放出去。同时，启动对张杰和星耀传媒的法律程序。这比你们单打独斗，更有力，也更安全。”
交出证据？交给眷属？
三人沉默了。眷属的解释看似合理，但他毕竟是“观测者”计划的知情者，甚至可能是默许者。把如此重要的筹码交给他，无异于一场豪赌。
他是值得信任的盟友，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棋手？
“我们需要考虑一下。”林晓握紧了U盘，没有递出去。
眷属似乎并不意外，他收回手，点了点头：“可以。你们有24小时考虑。在这期间，节目组会尽力控制舆论，保障你们的安全。”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无论你们最终如何决定，你们己经证明了你们的‘价值’。不是作为资本的商品，而是作为……能够搅动棋局的‘玩家’。”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赞赏，又像是警告。
离开眷属的办公室，三人心情更加沉重。
眷属摊牌了，但他依然是迷雾重重。他将自己定位为“观察者”和“制约者”，但谁能保证，他不是那个放置录音笔、留下U盘的真正幕后主导？那个匿名的短信，会不会就是他发的？
“你们信他吗？”回到相对安全的仓库，夏燃率先问道，语气充满怀疑。
“一半一半。”苏静分析道，“他承认的部分逻辑自洽，但他隐瞒的东西肯定更多。交出证据风险太大。”
林晓着手中的U盘，那个鹰眼图案冰冷而神秘。“或许……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林晓看向他们，眼神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那个‘应急联络’方式。”
U盘里最后一个文件夹，那个加密的联系方式和安全屋地址。
如果眷属不可信，张杰是敌人，那么，这个神秘的“帮助者”，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也可能是……更危险的深渊。
是相信掌控一切的导演眷属，还是联系身份不明的神秘人？
他们站在了另一个更加凶险的十字路口。
而此刻，在林晓的口袋深处，那枚金属U盘上极其细微的鹰眼图案，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在催促着他们，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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