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下的黑暗,阴冷而潮湿,像一张浸透了腐败气息的裹尸布。
楚夜靠着冰冷的混凝土桥墩,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尖锐的剧痛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在血肉中搅动。
体力正在不可逆转地流失,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冲击着大脑。
巨大的孤独感和寒意,足以将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意志彻底摧垮。
但他不能倒下。
楚夜紧咬着牙关,强行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味,也压下了心底滋生的恐惧与绝望。
他不是逃亡者了。
从决定前往江城博物馆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名潜行者,一名带着明确目的的调查员。
他缓缓举起右手,那枚虚幻的、仿佛由星光构成的真相棱镜悄然浮现。
嗡!
一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的脑海中被重新解构。以他为中心,一张庞大无比的三维立体地图徐徐展开。
城市的钢筋水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能量流组成的脉络。
那些宽阔的主干道,此刻正闪烁着刺眼的深红色,能量信号密集而狂暴,如同人体的主动脉,奔腾着致命的“血液”。
“从这里到博物馆首线距离4.7公里,但城市主干道是怪物的‘高速公路’。”
楚夜的眼神冷静得可怕。
“我必须走‘毛细血管’,哪怕多花三倍的时间和体力……活下去,才有资格解密。”
他的意识在地图上飞速移动,模拟着一条又一条路线。那些代表着怪物能量的红点,在地图上规律地移动、汇聚、散开,形成了一套它们独有的“社会秩序”。
最终,一条路线被他锁定。
它蜿蜒曲折,需要穿过几条废弃的后巷,一个垃圾中转站,甚至一段半荒废的地下排水系统。
它绕远,且肮脏不堪。
但它也是地图上,能量信号最稀疏、最黯淡的“冷区”。
是唯一的生路。
深吸一口气,楚夜用布条勒紧了伤口,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出桥洞的阴影,像一滴水融入了城市的暗面。
……
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虚假的繁华在夜空中上演。
楚夜像一道幽灵,紧贴着建筑物的阴影潜行。他身上的泥水和血腥味被雨后潮湿的泥土气息所掩盖,这是他天然的伪装。
他绕过一个街角,前方不远处,一对“情侣”正在路灯下亲昵相拥。
【真实视界】下,那根本不是拥抱。
那个“男人”的后背裂开一道缝隙,无数细小的肉芽探出,刺入“女人”的身体。而那个“女人”的皮肤下,则有光点顺着肉芽流向对方。
它们在交换生物信息,或者说……在进行某种能量层面的“交配”。
楚夜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压低身形,从他们视觉的死角,一条堆满垃圾的窄巷中悄无声息地穿过。
再往前,一个“环卫工”正推着垃圾车,将几个黑色垃圾袋扔进车里。
但在棱镜的视野中,那垃圾车里根本不是垃圾,而是一团蠕动的、半透明的胶状物。垃圾袋被扔进去的瞬间,就被那胶状物包裹、溶解,连塑料带同里面的有机物残渣,一同化为养料。
这个城市,在以一种不为人类所知的方式,进行着它自己的“新陈代谢”。
楚夜的心脏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伤口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停。
就在他即将穿过这条后巷,抵达计划中的地下管道入口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陡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前方巷子的出口,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它穿着一身得体的风衣,身形笔挺,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下班的白领。
但在【信息拓扑构图】的反馈中,那里只有一个散发着恐怖能量的深红色人形轮廓!其强度,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只伪装者!
计划外的强大个体!
楚夜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反应,他闪身躲进旁边一个堆满废弃纸箱和垃圾袋的死胡同里,将自己蜷缩在最深的阴影中。
他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怎么办?
绕路吗?周围的巷道都在它的感知范围内,一旦移动,立刻就会暴露。
冲过去?以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杀。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与脸上的污泥混在一起。
冷静!必须冷静!
楚夜强迫自己分析现状。它为什么会停在这里?是在狩猎,还是单纯的路过?
他悄然发动了另一个能力。
他不敢深入探查,那会消耗他本就不多的精神力。他只需要知道,上一个……或者上几个误入此地的人,是怎么死的。
一瞬间,几个破碎、模糊、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一个流浪汉,蜷缩着身体想从它身边溜过去……画面猛地一震,流浪汉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提至半空,然后像拧毛巾一样被瞬间榨干!
一个喝醉的青年,脚步踉跄地走来……画面再次剧烈震动,青年的身体首接爆成了一团血雾!
震动!
是震动感知!
楚夜瞬间明白了。这个怪物,它对光线和声音可能不敏感,但对地面传来的震动,哪怕是心跳引起的微弱共振,都极为敏锐!
“别看它,别想它。”
楚夜在心中对自己默念。
“我只是一块石头,一袋垃圾。信息素己经用泥水掩盖,呼吸频率调整到最低……”
他用尽全身的控制力,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降至一个匪夷所思的极限,整个人仿佛真的“死”在了垃圾堆里。
“它靠震动和热量索敌,只要我‘死’在这里,就能活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巷口的那个身影,依旧一动不动。
不能再等下去了,体力正在耗尽!
楚夜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手边不远处的一个易拉罐上。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一颗米粒大小的石子。
计算角度、力度、滚动轨迹……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
下一秒,他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石子被无声地弹出,精准地击中了易拉罐的边缘。
“哐当……”
易拉罐被这股轻微的力量带动,开始沿着微斜的地面,向着远离楚夜的方向,缓慢而持续地滚动起来。
“咯……咯……咯……”
那轻微的、持续的滚动声,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巷口那个风衣身影,终于动了。
它的头颅以一个非人的角度,猛地转向易拉罐滚动的方向,然后,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机会!
就在它转身的瞬间,楚夜如同一只狸猫,用尽最后的力气,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贴着墙根,滑出了死胡同,闪入了另一侧的黑暗中。
……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楚夜从散发着恶臭的地下排水管道爬出时,他几乎虚脱。
宏伟的江城博物馆,己经遥遥在望。
但最后一道关卡,摆在了他的面前——一片没有任何掩体的市民广场。
他举起棱镜,心沉到了谷底。
广场上空,几只伪装成夜枭的鸟型怪物正在缓缓盘旋。它们猩红的目光扫视着下方,如同最敬业的哨兵。
高阶怪物的“眼睛”!
硬闯就是靶子。
楚夜躲在一座雕塑的阴影下,大口喘息着,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死死盯着广场对面变幻的巨型霓虹广告牌。
他在计算。
计算广告切换的频率,计算光线明暗的周期,计算自己的极限冲刺速度和所剩无几的体力能支撑的距离。
机会只有一次。
当那块最大的广告牌从绚烂的彩色切换到深邃的蓝色,整个广场的光线会陷入一个短暂的黑暗期。
三秒!
他只有三秒!
就是现在!
全城的霓虹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在那一瞬间同时切换,光线骤然黯淡!
楚夜动了!
他像一支出膛的利箭,将所有残存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疯狂地冲向广场对面!
风在耳边呼啸,肺部如同火烧,腹部的伤口彻底迸裂,鲜血浸透了衣衫。
他的眼里只有终点,那片博物馆外墙的阴影!
一秒!
两秒!
就在他冲入阴影,身体脱力向前扑倒的瞬间,广场的灯光轰然大亮,重新将一切照得通明!
他成功了。
楚夜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脏狂跳得仿佛要炸开,视野一片血红。他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丝空气。
许久,他才挣扎着抬起头。
宏伟的江城博物馆,在夜色中如同一头沉默的史前巨兽,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这里,就是江文留下的路标。
他喘息着,举起了真相棱镜,对准了这栋建筑。
视野中的景象,让楚夜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一次疯狂地擂动起来!
博物馆并非一片死寂。
它的内部,布满了无数淡蓝色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能量线路,密集而有序,仿佛一个活着的高度精密仪器的内部结构。
而在所有蓝色线路汇聚的博物馆正中央,一个异常强大、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怪物的深红色能量核心,正在缓缓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抽取着整座城市的某种能量,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
楚夜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天灵盖。
他看着那个恐怖的核心,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江文……你究竟是让我来取走什么东西……”
“还是……让我来喂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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