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魂殿的火把光突然扫向石台，橘红色的光晕像流动的血，泼在满地白骨上，映出狰狞的影子——有具孩童的头骨滚在石台下，眼窝对着殿门，像在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一个侍卫的声音刺破寂静，带着点邀功的急切：“将军！石台后面有动静！肯定是那两个逃犯藏在那！”
重节攥紧腰间的短刀，指节泛白，刀刃的凉意透过布鞘渗进掌心。王高把她往石台后面又拉了拉，自己像块老石头似的挡在前面，铁钩横在胸前，钩尖对着殿门方向——他的后背贴着冰冷的石台，能感觉到淬刀石残留的暖意，那暖意却压不住心里的慌，像揣了块烧红的炭，烫得人呼吸都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像锁链拖在地上。徒单贞的声音从火把光里传出来，带着股志在必得的笑，混着衣料摩擦的窸窣：“本将军倒要看看，是谁敢跟本将军抢东西！是那个疯丫头，还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太监？”
接着，一道玄色身影从火把光里走出来。是徒单贞，他换了件玄色织金锦袍，袍角绣着暗纹的龙（他早僭越惯了，私下里常穿这类服饰），腰间系着玉带，玉扣是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手里握着把长剑，剑鞘上嵌着颗鸽血红宝石，在光里晃得人眼晕。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亲信侍卫，都提着环首刀，刀鞘磨得发亮，眼神像饿狼，扫过殿内的白骨时毫无波澜，最后落在石台上的淬刀石上——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撞见落单的羊，快步走过去，伸手就攥住了淬刀石。
石头入手温凉，却又隐隐透着股热，巫纹在掌心里像活了似的，轻轻发烫。徒单贞举起淬刀石，对着火把光转了转，红光在他脸上晃，映得他眼底的野心更甚：“终于找到了！萨满说得果然没错，这淬刀石是巫玉的克星，能吸尽护魂玉的力量！”
他突然转头，看向石台后面，声音冷得像冰：“重节，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本将军知道你在那！出来吧，把护魂玉交出来，本将军还能留你个全尸，让你跟你那死鬼爹葬在一起！”
重节的心脏猛地一缩，指甲掐进掌心。王高的手在发抖，却还是压低声音：“别出声，老奴记得地图上标着，石台后面有暗格，是巫族的逃生道。”他伸手在石台后面摸索，指尖划过粗糙的巫纹，突然碰到个凸起的圆形石头，按下去——“咔嗒”一声轻响，石台后面的石壁突然裂开条缝，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口，一股潮湿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罪奴狱特有的霉味，混着干柴的气息。
“快进去！”王高推着重节进暗口，自己也跟着钻进去，反手按了按暗口旁边的凹痕——石壁瞬间合上，刚好挡住侍卫砍来的刀，“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子溅在石壁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暗格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外面传来“轰隆”的砸石台声，还有徒单贞的怒吼：“给我砸！把石台拆了！我看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石块碎裂的声音像在头顶炸响，震得暗格里的土屑往下掉，落在头发上，痒得人不敢挠。
重节和王高不敢停留，摸着石壁往前走。暗格里很窄，只能弯腰弓背，石壁上渗着的水珠滴在脖子上，凉得人打颤，像有只冰冷的手在摸。王高从布包里摸出火折子，吹了吹，橘红色的光终于驱散了些黑暗——前面是条向下的石阶，台阶很陡，长满了青苔，滑得像抹了油，每级台阶边缘都有磨损的痕迹，显然以前有人走过。
“这是巫族留的逃生道，通罪奴狱的柴房。”王高的声音在密道里回荡，带着点空濛的回音，“老奴看地图时特意记着这处，没想到真能用上。”他顿了顿，又叮嘱，“踩台阶中间，别踩边缘，青苔滑，容易摔下去。”
重节点点头，跟着王高往下走。她的赤足踩在青苔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往上爬，好几次差点滑倒，都被王高及时拉住。密道里的水滴声“嗒嗒”响，混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像有人在身后追，让人心头发紧——徒单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己经派人去堵罪奴狱的出口了。
走了约一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光，是从上方透下来的，像颗被揉碎的月亮。王高熄灭火折子，慢慢爬上去——是罪奴狱的柴房，里面堆着半人高的干柴，阳光从柴房的小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没人。他拉着重节爬出来，伸手推了推柴堆，柴堆后面的暗门“咔嗒”一声合上，刚好柴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林晚秋冲进来，她的罪奴服沾了不少柴草，左胳膊上还有块新添的擦伤，是刚才跑过来时被树枝刮的，脸上满是担忧，“我刚才听狱卒说，徒单贞带了几十人去祭魂殿，还说要抓两个‘偷巫器的贼’，我就猜是你们，赶紧跟张老说了声，跑过来等你们。”
重节靠在柴堆上，长长松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没事，就是……淬刀石被徒单贞抢了。”
“什么？”林晚秋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攥着柴草的手猛地收紧，柴草被捏得粉碎，“他抢淬刀石做什么？那不是能帮护魂玉变强的吗？”
“萨满告诉他，淬刀石能吸护魂玉的力量。”王高坐在地上，喘着气，从布包里摸出块干硬的窝头，掰了半块递给重节，“徒单贞想靠这石头对付姑娘，还想靠它保伐宋成功——萨满说，淬刀石能‘镇邪气，保军威’，他信了。”
林晚秋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指节发白，眼里满是恨：“这个奸贼！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淬刀石，就这么被他抢了！那现在怎么办？没有淬刀石，护魂玉解不了斩魂之力，怎么杀完颜亮？怎么为我弟弟报仇？”
重节接过窝头，却没吃，只是摸了摸贴身的护魂玉。玉面还带着点暖意，指尖贴着巫纹，突然想起爹信里的话——“淬刀石与护魂玉相生相克”。她抬头看向王高，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却又透着希望：“王公公，您说……护魂玉能不能反吸淬刀石的力量？既然淬刀石能吸玉的力，那玉说不定也能吸石的力？”
王高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一拍大腿：“姑娘说得对！老奴怎么没想到这层！巫族的圣物大多相生相克，淬刀石能吸护魂玉的力量，护魂玉自然也能反吸淬刀石的！只要我们收集足够多的怨气，让护魂玉的力量变强，就能反过来把淬刀石的力量吸过来，到时候不仅能抢回淬刀石，还能让玉的斩魂之力彻底解锁！”
“那我们现在就去收集怨气！”林晚秋一下子来了精神，首起身，“罪奴狱的怨气最重，还有乱葬岗，张老说他认识天牢的老狱卒，能去天牢附近收集——李通还在天牢里，那的怨气肯定也重！”
重节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柴草：“我去通知罪奴联盟的人，分三路收集。阿古拉身子灵活，让他去徒单贞府外，府里的怨气肯定重；张老去天牢，跟老狱卒打听李通的动静，顺便收集怨气；剩下的人去乱葬岗和宫墙根下，那些地方埋了不少枉死的宗室和罪奴。我们三天后在这柴房汇合，到时候看护魂玉的反应。”
林晚秋赶紧点头，转身就往外跑：“我这就去找张老和阿古拉！”
小张子也从浣衣局赶来了，她是趁换班偷偷跑过来的，手里还攥着块刚从御膳房偷来的热馒头，递给重节：“姑娘，你快吃点，我听林姐姐说淬刀石被抢了，是不是真的？”
重节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温热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走，才驱散了些密道里的寒气：“是真的，不过我们能抢回来。你在浣衣局多留意，听听宫女们有没有说徒单贞的事，尤其是他把淬刀石放在哪了，有没有派专人看守。”
小张子点点头，把馒头掰了半块递给王高，认真地说：“姑娘放心，我肯定打听清楚！浣衣局的刘嬷嬷跟徒单贞府里的厨娘是同乡，我去跟刘嬷嬷套套话，肯定能问到消息。”
接下来的三天，罪奴联盟的人都在忙着收集怨气，连罪奴狱里几个原本只想安稳活下去的罪奴，听说能报仇，也主动加入了——他们有的是宗室的旧部，有的是被李通诬陷的官员，都跟徒单贞、完颜亮有着血海深仇。
完颜阿古拉负责盯徒单贞府。他趁夜爬墙躲在府外的老槐树上，树很高，能看清府里的动静。他手里攥着王高给的聚魂符，符纸刚拿出来就微微发烫——徒单贞府里的怨气比想象中还重，尤其是书房方向，符纸很快就变得通红，像烧起来似的。阿古拉不敢多待，怕被府里的侍卫发现，等符纸吸满怨气，赶紧揣进怀里，顺着树干滑下来，往罪奴狱跑，路上还差点被巡逻的卫兵撞见，躲在草堆里才逃过一劫。
张老则去了天牢。他找了个借口，提着壶劣酒去见天牢的老狱卒——那狱卒以前是完颜宗本府里的侍卫，跟张老是旧识，后来宗本被斩，他也被扔进天牢当狱卒。两人喝着酒，张老故意提起徒单贞，老狱卒醉醺醺地说：“徒单将军最近天天来天牢，每次都带着块红石头，跟李通说‘有这东西，重节那丫头就完了’，还说等伐宋成功，就把李通放出来，让他当宰相。”张老趁机在天牢外的墙角放了聚魂符，符纸很快就吸满了怨气，带着股刺鼻的血腥味。
重节和王高则去了乱葬岗。乱葬岗在皇宫的西北角，比罪奴狱还偏僻，地上到处是的白骨，有的白骨上还缠着破烂的衣料，是被野狗拖出来的。风从白骨堆里吹过，发出“呜呜”的响，像冤魂在哭。重节把护魂玉拿出来，玉面刚露出来就发烫，周围的怨气像潮水似的往玉里涌，玉面的红光越来越亮，最后像颗烧红的炭。王高把收集来的聚魂符放在玉旁边，符纸瞬间化为灰烬，怨气全被玉吸收了。
三天后，所有人都在罪奴狱的柴房汇合。王高把大家收集来的聚魂符堆在柴房中央，重节将护魂玉放在符纸堆上——玉面突然发出强烈的红光，像团燃烧的火，周围的符纸“哗啦”一声全被点燃，化为灰烬，怨气像条黑色的烟，全被玉吸了进去。
重节伸手摸向护魂玉，玉面烫得像揣了块火炭，却不觉得疼，反而有种通体舒畅的暖意。她闭上眼睛，能清晰地感应到淬刀石的位置——就在徒单贞府的书房里，藏在书架后面的暗格里，暗格上有个铜锁，旁边还放着个黑色的巫符，是萨满给徒单贞的“镇玉符”。
“感应到了？”王高赶紧问，眼里满是期待。
重节点点头，睁开眼，眼神里满是坚定：“在徒单贞的书房，书架后面的暗格里，有铜锁。今晚就去抢，明天是正月十五，完颜亮要祭天，徒单贞肯定忙着准备伐宋的事，府里的侍卫会少些，是最好的机会。”
“我跟你们一起去！”林晚秋第一个站出来，她从怀里摸出把短刀，是上次重节给她的，刀鞘磨得发亮，“我以前跟着爹去过徒单贞府，知道书房的位置，还知道府里的狗窝在东院，晚上狗不叫，能从西墙翻进去，那墙根有棵老槐树，能爬。”
“我也去！”小张子举起手，从袖里摸出根细细的铁丝，是她从浣衣局的针线篮里偷拿的，“我会开锁，以前帮刘嬷嬷开过她的首饰盒，徒单贞书房的铜锁肯定难不倒我！”
重节看着她们，心里暖暖的——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边有了并肩的伙伴。她点点头：“好，我们三个去。王公公，您留在罪奴狱接应我们，要是我们三更天还没回来，您就带着剩下的人去冷殿的密道躲着，别被徒单贞的人发现。”
王高想反对，却看重节眼神坚定，知道劝不动，只能点头：“你们一定要小心！徒单贞府里有萨满给的巫符，能感应邪气，别让巫符碰到护魂玉。”他从布包里摸出块黄纸符，递给重节，“这是‘避邪符’，带在身上，能挡住巫符的感应。”
傍晚时分，重节、林晚秋和小张子换了身深色的衣服，是王高找罪奴狱里会缝补的老人改的，衣服很合身，方便行动。三人从罪奴狱的后门溜出去，小张子早就摸清了宫墙的缺口——在西北角，那里的宫墙年久失修，有处缺口，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翻出宫墙，往徒单贞府的方向走。夜色渐浓，街上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在雪地上，像铺了层碎金。偶尔有巡逻的卫兵走过，三人赶紧躲进巷子里，等卫兵走远了再出来。
到了徒单贞府外，小张子示意她们躲在府外的草丛里。她之前打听清楚了，徒单贞府的侍卫戌时三刻换班，换班时会有半柱香的空隙，府门处只有两个老侍卫看守，容易对付。
戌时三刻一到，府里果然传来换班的梆子声。之前看守的侍卫提着灯笼走了，新的侍卫还没到，府门处空了下来。小张子低喊一声：“走！”率先冲出去，踩着墙根的老槐树，灵活地爬了上去，翻进府里。林晚秋和重节也跟着爬上去，落在府内的西花园里。
西花园里种着腊梅，满枝的金黄，香气飘在空气里，却压不住府里的怨气——护魂玉在怀里微微发烫，感应到淬刀石的位置越来越近。三人猫着腰，沿着花园的墙根往前走，避开巡逻的侍卫，很快就到了书房外。
书房的灯还亮着，里面传来徒单贞的声音，好像在跟人说话，语气很不耐烦：“萨满说了，明天祭天的时候把淬刀石带上，能镇住邪气，保伐宋成功，你怎么连这点事都记不住？”接着是个侍卫的应答声，很快就没了动静。
小张子示意她们躲在窗下，自己则绕到书房的后门。后门是木制的，挂着个铜锁，锁芯不算复杂。小张子拿出铁丝，插进锁芯里，轻轻转动，“咔嗒”一声，锁开了。她对重节和林晚秋做了个“嘘”的手势，轻轻推开后门，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书房里没人，徒单贞应该是去前院了。书房很大，中间摆着张紫檀木书桌，上面放着伐宋的兵符，旁边堆着些奏折。书架在书房的最里面，摆满了书，大多是兵书。重节走到书架前，护魂玉在怀里烫得更厉害，她按照感应到的位置，摸索着书架上的书——摸到本硬壳的《孙子兵法》，书脊上有个凸起的圆点，按下去，书架“哗啦”一声，向旁边移开，露出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个铜盒，铜盒上刻着巫纹，和淬刀石上的一样。重节打开铜盒——里面果然放着淬刀石！石头泛着淡淡的红光，和护魂玉的光遥相呼应，刚一接触，玉面的红光就更亮了，像要烧起来似的。
“快拿上！我们走！”小张子催道，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重节把淬刀石放进怀里，刚要合上铜盒，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着徒单贞的声音：“刚才谁开了书房的门？是不是有贼？”
三人脸色瞬间变了。小张子赶紧去拉后门，却发现后门被从外面锁上了——是徒单贞的人！
书房的正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徒单贞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长剑，剑己经出鞘，寒光映在他脸上，满是狠劲：“想偷我的淬刀石？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重节摸向怀里的护魂玉，玉面突然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烫，红光透过衣料映出来，像团火。她知道，一场恶战，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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