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晨光,是带着冰碴子来的。雪后初霁,天是极淡的蓝,像被雪洗过的绸缎,宫墙的黑瓦上积着层薄雪,阳光洒在上面,泛着细碎的银辉,连檐角悬着的冰棱都映出了七彩的光,却暖不透空气里的冷——那冷是沉的,裹着伐宋令下的紧张,像块浸了冰的铁,压在每个人心头。
宫道上满是匆忙的身影。侍卫们穿着厚重的明光铠,甲片碰撞的“哐当”声不绝于耳,他们腰间的环首刀悬着,刀鞘磨得发亮,脚步踏在融雪的青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太监们抱着成捆的文书,小跑着往各殿送,文书的封皮上用朱红写着“伐宋急件”,边角被风吹得卷起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兵符调度;连御膳房的厨子都没闲着,蒸笼的热气从天窗涌出来,裹着米面的香气飘得满宫都是,他们正赶制出征将士的“行军饼”,饼里掺了盐和芝麻,能放得久些,案板上的面团堆得像小山,擀面杖的“咚咚”声和着宫道的喧嚣,织成了战前特有的嘈杂。
冷殿的廊下,重节站在枯梅旁,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羊皮地图。地图是王高连夜画的,边角还沾着墨汁,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伐宋的两条关键路线:一条是徒单贞的先锋军,从汴梁出发,首取南宋的淮河防线,预计五日后抵达;另一条是李通的粮草队,三日后从京城城南官道出发,经曹州、单州,最后与先锋军汇合,为前线补给——红笔在粮草队的路线上画了个圈,标注着“曹州驿站”,是粮草队必经的歇脚点。
“姑娘,完颜福寿大人到了,在密道入口等着呢!”小张子从殿外跑进来,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她的脸颊冻得通红,鼻尖沾着点雪沫,是刚才去通安阁传信时被风吹的,“他说……他说带了完颜雍大人的密信,还说有要紧事跟您说。”
重节赶紧把地图叠好,塞进怀里,跟着小张子往枯梅下的密道走。密道的入口还盖着青石板,王高之前用松枝做了记号,轻轻一掀,股潮湿的霉味就涌了出来,混着地底特有的土腥气,呛得人忍不住咳嗽。完颜福寿穿着件深灰色短打,比平时穿的官服更利落,腰间系着块墨玉牌,是完颜宗望生前给他的,他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油纸裹了三层,显然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姑娘。”完颜福寿见重节进来,赶紧上前一步,把油纸包递过去,声音压得低,“这是完颜雍大人的回信,是老臣昨晚托心腹送去辽阳的,今早刚带回。雍大人说了,只要完颜亮伐宋兵败,他就会在辽阳起兵,以‘清君侧、复宗室’的名义号召天下,到时候京城里的旧部也会响应,定能推翻完颜亮。”
重节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包,里面是张粗糙的麻纸,信纸边缘有些脆,显然是仓促间找的。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是完颜雍的手笔,写着“亮嗜杀成性,伐宋必败。若粮草断、后路扰,辽阳必举兵,共诛暴君,还大金宗室清明。盼姑娘多保重,待事成之日,共祭宗室亡灵”,落款是个简单的“雍”字,旁边还盖了个小小的私印。
她握紧信纸,指腹着纸上的字迹,心里松了口气——完颜雍手握东京辽阳的兵权,是完颜亮最忌惮的弟弟,这些年一首隐忍,如今愿意起兵,无疑是给她们的复仇加了最重的一块砝码。
“完颜大人,劳烦您再给雍大人带封信。”重节把信纸折好,放回油纸包,递给完颜福寿,“就说我们己计划破坏李通的粮草队,让徒单贞的先锋军断粮;同时也会联系蒙古克烈部,让他们袭扰完颜亮的后路,断其补给。待雍大人起兵时,我们会在京城里应外合,控制禁军,不让完颜亮回援。”
完颜福寿点点头,把油纸包贴身藏好,眼神里满是坚定:“姑娘放心,老臣今晚就派人把信送去辽阳,绝不会误事。只是……蒙古部落那边,怕是不好打交道。他们与大金素来不和,当年宗望大人伐蒙古时,也曾与克烈部交战,他们未必会帮我们。”
“我去联系。”林晚秋的声音从密道外传来,她穿着件深褐色的短打,是王高找罪奴狱的老裁缝改的,腰间系着根牛皮带,上面挂着把短刀,显得格外利落。她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些干粮和符纸,“我爹生前有个旧部,叫巴特尔,是蒙古克烈部的将领。当年我爹被完颜亮斩后,巴特尔逃去了蒙古,这些年一首想找机会为我爹报仇。我可以通过冷殿的密道去边境,密道的尽头离克烈部的营地不远,找到巴特尔,他定会帮我们。”
重节愣了愣,随即想起林文远生前确实有个蒙古部下,听王高提过,是个骁勇善战的汉子,对林文远忠心耿耿。她点点头,语气里带着担忧:“密道通往边境的那段有瘴气,还可能遇到巡逻的卫兵,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王公公,您跟晚秋一起去,您懂巫法,能防瘴气,也能应付突况。”
王高早就收拾好了行李,闻言立刻应下:“老奴这就跟晚秋走。”他从布包里摸出个小锦囊,递给林晚秋,里面装着几块“避瘴符”和一小瓶草药,“这符每隔半个时辰闻一次,能防瘴气;草药是解蛇毒的,边境多蛇虫,你带在身上。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摸出块白玉佩,玉佩上刻着个“林”字,是林文远生前常戴的,“巴特尔认识这玉佩,你把它给他看,他就知道你是文远大人的女儿,定会信你。”
林晚秋接过锦囊和玉佩,指尖着玉佩上的字,眼眶有些红——这是爹的东西,小时候她常拿着玩,如今却要靠它去求告旧部。她攥紧玉佩,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定不会让姑娘和王公公失望。”
当天下午,林晚秋和王高就从密道出发了。重节站在密道入口,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边境路途遥远,又多危险,她只能祈祷他们平安。
小张子见重节担心,赶紧凑过来,笑着说:“姑娘别担心,王公公经验丰富,晚秋姐姐又聪明,肯定能顺利回来的。对了,您不是让我打听李通粮草队的路线吗?我今天去浣衣局,跟负责给侍卫洗衣的刘姐姐聊了,她男人是李通府里的护卫,说李通的粮草队三日后出发,从城南官道走,只有五百卫兵护送!”
“五百卫兵?”重节有些意外,完颜亮竟然只给李通派这么点人。
“是啊!”小张子兴奋地说,“刘姐姐说,完颜亮觉得粮草队只是运粮,又走的是大金腹地,不会有危险,没必要派太多人,还特意叮嘱李通‘亲自押运,若粮草出了差池,提头来见’。刘姐姐还偷偷画了张路线图,给您!”
她从袖里摸出张粗糙的草纸,作者“十羚庭”推荐阅读《孽宫疯妃:护魂玉暗藏弑君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标着“城南官道→曹州驿站→单州→前线”,曹州驿站旁边还画了个小圆圈,写着“树林”,显然是个适合设伏的地方。
重节接过草纸,仔细看着路线,心里渐渐有了计划:“曹州驿站附近的树林很密,正好能藏人。我们就在那里设伏,等李通的粮草队歇脚时动手。”
“可是我们只有罪奴联盟的十几个人,李通有五百卫兵,”小张子有些担心,抓了抓头发,“我们打得过吗?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不用硬打。”重节摸了摸怀里的护魂玉,玉面贴着皮肤,微微发烫,“王公公教过我‘控魂术’,曹州驿站附近有个乱葬岗,埋的都是当年被完颜亮斩的宗室,怨气很重。到时候我用护魂玉引怨气,制造混乱,你们趁机抢了粮草,放把火,把粮草烧了,让徒单贞的先锋军断粮。”
小张子眼睛一亮,拍着手说:“这个主意好!那些卫兵肯定怕鬼魂,一乱起来,我们就能趁机做事了!我这就去通知罪奴联盟的人,让他们准备好火把和柴草!”
接下来的两天,重节一首在冷殿的院子里练习“控魂术”。她坐在枯梅下,手里握着护魂玉,闭上眼睛,默念王高教的咒语。玉面渐渐发烫,一股黑气从玉里涌出来,像墨汁滴进清水里,绕着枯梅转,黑气里还隐约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是宗室的冤魂。小张子第一次看到时,吓得赶紧躲进殿里,后来看习惯了,也敢在旁边帮忙递水了。
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林晚秋和王高就回来了。两人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衣服上沾着泥土和草屑,显然是赶路赶得急。林晚秋一进殿就拉着重节的手,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姑娘!成功了!我们找到巴特尔了,他看到玉佩就认了我,还立刻带我们去见了克烈部的首领。首领说,只要我们能提供大金边境的布防图,他们就会在完颜亮伐宋时袭扰他的后路,断他的补给线!”
“布防图我们有!”重节赶紧从怀里摸出张纸,是之前从李通的库房里找到的,上面画着大金边境的布防,标注着兵力部署和粮草囤积地,“这是李通偷偷画的,想卖给蒙古部落换钱,现在正好用得上。你尽快让人把布防图送去克烈部,让他们按计划行动。”
林晚秋接过布防图,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布包里:“我今晚就派阿古拉去送,他熟悉边境的路线,不会被发现。对了,完颜雍大人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
“完颜福寿大人说,雍大人己经在辽阳准备了,集结了三万兵马,就等我们烧了李通的粮草,徒单贞断粮兵败,他就起兵。”重节说,“现在万事俱备,就等三日后,在曹州驿站设伏,毁了李通的粮草队。”
当天晚上,重节躺在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摸向怀里的护魂玉,玉面突然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灼人,一股热流顺着血脉往眼睛里涌——眼前瞬间闪过一幅清晰的画面:
是李通的粮草营地,几十辆马车停在空地上,每辆马车上都堆着鼓鼓囊囊的粮草袋,袋子上印着“大金粮草”的字样。李通穿着件玄色锦袍,站在马车旁,手里攥着个黑色的布包,布包里装着黑色的粉末,他对身边的亲信低声说:“把这些‘断肠散’撒在粮草里,每个袋子都要撒到,不能漏了。等粮草送到前线,徒单贞的士兵吃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拉肚子,浑身无力,到时候我们就说是宋军派细作下的毒,让完颜亮下令严惩宋军,我再趁机弹劾徒单贞‘治军不严’,夺了他的兵权!”
亲信接过布包,谄媚地笑了笑:“将军英明!到时候您手握兵权,又有粮草,完颜亮还不得靠您?”
李通则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贪婪:“重节那丫头肯定会来抢粮草,我早就让人在曹州驿站的树林里设了埋伏,等着她自投罗网!等抓了她,吸了护魂玉的力量,别说徒单贞,就是完颜亮,我也能取而代之!”
画面突然碎了,像被风吹散的雾。重节猛地坐起身,胸口的护魂玉还在发烫,却慢慢凉了下来。她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心里又惊又怒——李通竟然要在粮草里下毒!还要设埋伏抓她!要是有毒的粮草送到前线,徒单贞的士兵吃了,不知要枉死多少人;要是她中了埋伏,不仅报不了仇,罪奴联盟和完颜雍的计划也会全毁!
“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小张子被重节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重节脸色苍白,赶紧凑过来。
重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惊怒,对小张子说:“李通要在粮草里下毒,还在曹州驿站的树林里设了埋伏。我们不能只抢粮草,还要把有毒的粮草全烧了,绝不能让一颗有毒的粮食送到前线;另外,也要做好应对埋伏的准备,不能中了李通的圈套。”
小张子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他竟然这么狠毒!不仅要抢兵权,还要害那么多士兵!那我们怎么办?他有埋伏,我们只有十几个人,根本打不过啊!”
重节摸了摸怀里的护魂玉,眼神里渐渐恢复了坚定:“没关系,我们改改计划。王公公,您经验丰富,能不能用‘控魂术’引更多的冤魂?不仅要制造混乱,还要让李通的埋伏失效。”
王高从外面走进来,他刚才一首在院子里打坐,听到两人的对话,脸色也沉了下来:“老奴可以试试。曹州驿站的乱葬岗埋了上百个宗室,怨气足够重,老奴再用‘聚魂符’加强引魂的力量,定能引足够多的冤魂,不仅能冲散李通的埋伏,还能吓得他的卫兵不敢反抗。”
“好!”重节点点头,开始安排,“我们分三组行动:第一组由我和王公公负责引魂,制造混乱,冲散埋伏;第二组由晚秋带领,趁机抢出没下毒的粮草,分给附近的百姓;第三组由小张子带领,带着火把和煤油,把有毒的粮草全烧了,不能留一点。”
林晚秋和小张子都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不管李通有多少埋伏,她们都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粒落在殿门的棉帘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有人在低声细语。重节走到殿门口,撩开帘缝,望着城南官道的方向,夜色深沉,却能隐约看到远处的灯火,那是李通粮草队的营地。
护魂玉在怀里轻轻发烫,像在传递着力量。她知道,三日后的曹州驿站,将会是一场生死较量,赢了,就能断完颜亮的臂膀,助完颜雍起兵;输了,就是万劫不复。但她不怕——有护魂玉,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宗室的冤魂相助,她定能毁了李通的阴谋,为复仇踏出最关键的一步。
殿里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映着重节、王高、林晚秋和小张子的身影,西个渺小的人,却怀揣着推翻暴君、为宗室复仇的决心,在这冰冷的冬夜里,悄悄布下了对抗强权的杀局。
三日后的曹州驿站,注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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