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三月初五，订婚宴。
陆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津城的军政要员、商界名流几乎都到齐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热闹景象。
沈清辞穿着一身正红色的礼服，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温婉，却又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锐气。她站在陆承渊身边，应对着宾客的道贺，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陆承渊穿着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偶尔会侧头和她说几句话，语气虽淡，却带着几分维护——每当有宾客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沈清辞时，他都会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
沈清辞能感觉到他的维护，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柳氏和沈若薇也来了。柳氏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旗袍，满脸堆笑地和宾客寒暄；沈若薇则穿着那身粉色礼服，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宾客之间穿梭，时不时地往陆承渊身边凑，却总被陆承渊不动声色地避开。
宴会进行到一半，到了新人敬酒的环节。
柳氏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丫鬟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一杯递给沈清辞，一杯递给陆承渊。沈清辞看着那杯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杯酒里，想必就是柳氏准备的“好东西”。
她没有立刻接，反而笑着说：“今日是我和陆少将的订婚宴，这杯酒，理应我来敬大家。只是我酒量不好，不如让二妹妹替我喝了这杯，也沾沾喜气？”
说着，她拿起那杯酒，递向一旁的沈若薇。
沈若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接，却被柳氏用眼神制止了。柳氏连忙笑道：“清辞，这可是你的喜酒，怎么能让若薇替你喝？”
“柳姨说笑了，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沈清辞故作亲昵地拉住沈若薇的手，把酒杯塞进她手里，“二妹妹，你就替姐姐喝了吧，姐姐日后定好好谢你。”
她的动作又快又自然，沈若薇被她拉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真的接过了酒杯。
周围的宾客都笑着起哄：“是啊，二小姐就替姐姐喝了吧！”沈若薇被众人起哄架着，骑虎难下。她偷瞄了眼柳氏，见柳氏脸色发白却挤不出阻拦的理由——总不能当众说这杯酒有问题。
“那……那我就替姐姐沾沾喜气啦。”沈若薇硬着头皮，端起酒杯就要往嘴边送。
柳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得指尖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这时，沈清辞忽然“哎呀”一声，作势要扶她：“妹妹小心，这酒杯滑，别洒了。” 手轻轻一抬，恰好撞在沈若薇的手腕上。
“哗啦”一声，酒杯脱手落地，琥珀色的酒液溅了沈若薇一身粉色礼服，湿痕狼狈地蔓延开。
“你！”沈若薇又气又急，差点跳起来。
沈清辞却满脸愧疚，连忙拿帕子替她擦：“都怪我，手太笨了，把妹妹的新礼服都弄脏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这礼服多好看啊，可惜了……”
宾客们的目光都落在沈若薇狼狈的裙摆上，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沈若薇脸颊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氏强压着心慌，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小孩子家手忙脚乱的，不碍事。若薇，快回房换件衣裳。” 说着就想拉沈若薇走，生怕再出岔子。
“等等。”陆承渊忽然开口，声音冷冽，瞬间压下了厅内的嘈杂。
他缓步走到那摊酒液旁，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对身后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刻上前，用干净的手帕蘸了点残留的酒液，小心收好。
“这酒看着倒是别致，怎么偏就洒了？”陆承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方才端酒的丫鬟呢？”
那丫鬟早吓得躲在人群里，被副官一把揪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少将饶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陆承渊挑眉，目光扫过柳氏瞬间僵硬的脸，“这酒是你亲手端来的，若不是你动了手脚，怎么会让二小姐刚碰就洒了？还是说，这酒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被喝下去？”
最后一句话，他咬得极重。宾客们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谁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柳氏腿一软，差点站不稳，强撑着辩解：“承渊，你可别乱说！这酒都是好好的，怎么会有东西……”
“有没有，查一查就知道了。”陆承渊看都没看她，对副官道，“把这酒样送去化验，再把柳夫人房里的药箱搜一搜，看看有没有能让人‘神志不清’的好东西。”
“是！”副官领命就走。
“不可！”柳氏尖叫着扑上去，却被卫兵拦住。她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地喊：“不能搜！那是我的私人物品！陆承渊，你凭什么搜我的东西？”
她这反应，更是坐实了心里有鬼。宾客们的议论声更大了，看向柳氏和沈若薇的眼神，满是鄙夷。
沈敬之脸色铁青，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对柳氏吼：“你到底做了什么？！”
柳氏哭着摇头：“我没做什么！我就是想……想让清辞在宴会上失态，让陆家退婚，好让若薇……”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坦白吓住了，猛地捂住嘴。
这话一出口，满厅寂静。
沈清辞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她——她要的，就是这当众揭穿的效果。
“柳姨，你竟然真的这么对我？”沈清辞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失望，“我虽不是你亲生女儿，却也一首敬你三分，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陆承渊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对沈敬之道：“沈老爷，今日之事，你也听见了。柳夫人蓄意谋害我的未婚妻，沈二小姐知情参与，这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军人的铁血，沈敬之被吓得浑身发抖，哪里还敢护着柳氏？只能咬牙道：“是我管教不严！我……我会处置她们！”
“不必了。”陆承渊打断他，“谋害军人亲属，按律可交由军方处置。副官，把柳氏和沈若薇带下去，等候发落。”
“是！”卫兵立刻上前，架着哭喊挣扎的柳氏和沈若薇往外走。沈若薇哭着喊“姐夫救我”，陆承渊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闹剧落幕，宾客们虽心有余悸，却也暗自佩服陆承渊的护短和沈清辞的冷静。
沈敬之羞愧难当，对着陆承渊和沈清辞拱了拱手：“是我对不起清辞，也对不起陆家……”
沈清辞看着他，心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释然：“父亲，你从来没对我有过半分愧疚。今日之事，是柳氏和若薇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说完，她转身看向陆承渊，眼底带着一丝轻颤的暖意：“我们，继续敬酒吧。”
陆承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知道她虽赢了，心里却未必轻松。他握紧她微凉的手，声音放柔了几分：“好，我陪你。”
两人并肩走向宾客，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们身上，竟生出几分风雨同舟的默契。这场鸡飞狗跳的订婚宴，成了柳氏母女的末路，也成了他们两人关系里，第一道真正靠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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