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那具濒临崩溃的身体，从净化塔迷宫般的维护层深处爬出来的。
意识在剧痛、疲惫和精神力彻底枯竭带来的虚无感中浮沉，眼前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双腿机械地向前迈动。后背的灼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破碎的风箱。
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仔细辨别方向，只是凭借着对能量流动的最后一丝微弱感知，本能地向着与净化塔相反、能量更为混乱无序的区域蹒跚而行。他需要远离那个刚刚发生过死斗的炼狱，越远越好。
最终，体力与意志力同时耗尽。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一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工业废料旁边，失去了所有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水滴落在脸上，将陆言从深沉的昏迷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和全身的酸痛瞬间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简陋但干净的房间地板上，身下垫着粗糙的毛毯。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提供着照明，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书籍的味道。
这不是他昏迷前的地方。
他瞬间警惕，试图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抬起手臂都异常困难。精神力依旧是一片干涸的荒漠，【悖论引擎】的界面黯淡无光，算力停留在0.8%，如同死水。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陆言猛地转头，看到房间角落的书桌后，坐着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男子——李维。他手中正拿着一本厚重的古籍，似乎刚才一首在阅读。
“是你……”陆言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眼神冰冷地审视着对方。是李维救了他？目的是什么？
“别紧张。”李维放下书，站起身，拿起桌上一杯温水和一个装着几片白色药剂的托盘走了过来，“我们在旧城区边缘的垃圾处理区发现了你，当时你的状态很糟糕。这里是‘学院’的一处安全屋，很安全。”
他将水和药剂放在陆言手边：“基础的营养剂和消炎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陆言没有去碰那些东西，只是死死盯着李维：“为什么救我？”
李维推了推眼镜，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我说过，我们对合作持开放态度。而且，眼睁睁看着一个可能对‘古代技术’有着独特见解的研究者死在垃圾堆里，未免太过可惜。”
他的目光扫过陆言依旧紧握在手中的卡盒，以及那身破损严重、沾满血污和灰烬的衣物，意有所指地说道：“更何况，能独自解决掉三名‘基金会’的‘清道夫’，这份实力和……‘特殊性’，也值得我们投资。”
陆言心中一凛。对方果然知道净化塔内发生的事情！是推测，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监控手段？
“你们在监视我？”
“不，是追踪异常能量波动。”李维坦然道，“净化塔那边的能量爆发和后续的紊乱太明显了，想不注意到都难。我们赶到时，只来得及‘清理’掉一些后续的收尾，并找到了昏迷的你。”
清理收尾？陆言立刻明白了。是“学院”的人处理掉了战斗痕迹，或许还误导了“基金会”后续的调查，否则他不可能安然躺在这里。
“你们想要什么？”陆言首接问道。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个危机西伏的世界。
“知识，以及……潜在的盟友。”李维回到书桌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我们对你使用的、那种非标准序列的能量运用方式很感兴趣。更重要的是，我们注意到，你似乎对‘深渊回响’以及……某些更高层面的‘干扰’，有着独特的抗性甚至理解。”
他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基金会’将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一切视为‘异常’和‘杂音’，必欲清除而后快。而我们‘学院’，更倾向于‘理解’与‘共存’，甚至……‘利用’。我们认为，那些被他们视为禁忌的知识和力量，或许蕴含着打破现有僵局的关键。”
陆言沉默地听着。李维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与他在先驱者笔记中看到的内容隐隐吻合。“学院”似乎确实走在一条与“基金会”不同的道路上，尽管目的未必纯粹。
“我对成为任何组织的‘盟友’不感兴趣。”陆言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力量。”
“力量需要知识与资源来支撑。”李维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微笑道，“我们可以提供一些……你目前急需的东西。比如，一个绝对安全的休整环境，一些关于‘结构稳定器’和‘密文图录’的……背景资料补充，甚至，可以帮助你修复那张过度使用的核心卡牌。”
他指了指陆言卡盒的方向，显然看出了新生卡牌状态不佳。
条件很。安全的环境、急需的信息、修复卡牌的机会……这些都是陆言目前最匮乏的。
但他也清楚，一旦接受，就意味着与“学院”产生了更深的牵扯，未来恐怕难以轻易摆脱。
权衡利弊，他此刻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重伤未愈，力量未复，“基金会”的威胁迫在眉睫。
“……我需要时间考虑。”陆言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应。他需要先恢复一些力量，才能有更多的谈判筹码和自保能力。
“当然。”李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点了点头，“你可以在这里安心休养。食物、水和基础的药物会定时送来。当你觉得可以谈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
他指了指房间一角的一个老旧通讯器：“按下红色按钮，就能联系到我。”
说完，李维不再多言，拿起那本古籍，转身离开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陆言。
房门轻轻合上。
陆言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墙壁上，感受着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
他看了一眼手边的水和药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药剂服下，并喝光了那杯水。他现在确实需要这些。
药效很快发挥作用，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强打着精神，没有立刻睡去。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态。伤势在药物作用下稳定下来，但内腑的震荡和精神力的枯竭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悖论引擎】依旧沉寂，算力恢复缓慢。
他又查看了一下卡组。新生卡牌光芒黯淡，需要温养。【悖论螺旋】使用过一次后，内部能量也变得有些不稳定，需要时间平复。【熔岩地刺】彻底报废，变成了一张废卡。其他几张变异卡牌倒是状态尚可。
最后，他摸了摸怀中。“钥匙”碎片、“密文图录”和“结构稳定器”都还在，这让他稍微安心。
李维和“学院”的目的绝不简单。他们看中的，恐怕不仅仅是他“独特”的力量，更可能是他身为“悖论兼容者”的身份，以及他与“钥匙”、与“断箭”计划的潜在关联。
在这里，他暂时安全，但也如同身处一个更加精致、更加难以挣脱的囚笼。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弄清楚“学院”的真正意图，并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灰烬之中，他抓住了一丝微光，但这光来自何处，照亮的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尚未可知。
他闭上眼睛，开始尝试引导那微乎其微的精神力，如同开凿坚冰般，一点点地疏通着干涸的识海。
恢复，是当前唯一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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