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又落了起来，细密的雪沫子被寒风卷着，扑在浣衣局那扇破旧的木窗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白霜。浓眉庄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手里攥着半块没绣完的帕子——帕面上是刚起头的桂花纹样，针脚还生涩，却是她昨夜挑着油灯，就着微弱的光慢慢绣的。她望着窗上的霜花，心里却记挂着天牢里的万寿三，指尖无意识地将帕子边缘捻得发皱。
“眉庄姐，你又在想万大人了？”春桃端着一盆刚烧开的热水进来，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放轻了脚步。热水倒进铜盆里，冒着氤氲的白气，总算给这寒气逼人的屋子添了点暖意。
浓眉庄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将帕子叠好放进袖中：“只是想着，天牢里那么冷，不知道他……”话说到一半，便哽咽着说不下去。自万寿三被押入天牢，她夜夜难眠，总想起那天在朝堂外，他被禁卫军押着路过时，低声说的那句“别怕”。他自己身陷囹圄，却还在安慰她，可她除了在浣衣局里焦急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春桃挨着她坐下，拿手帕擦了擦眼角：“你别太担心，昨天我去内侍省递衣物，偷偷问了万大人身边的小太监，他说万大人在天牢里没受重刑，陛下还特意让人送了伤药和厚被子过去呢。”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浓眉庄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抬起头，眼底有了点光亮：“真的？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倒没说，”春桃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小太监偷偷跟我说，最近宫里不太平，李大人那边好像在转移家产，夜里总有人看见他家的车马往城外运箱子，听说还要带着家人偷偷跑呢。”
“跑？”浓眉庄猛地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李大人是陷害父亲的元凶，也是将万寿三拖入天牢的罪魁祸首，若是让他跑了，父亲的冤屈何时才能昭雪？万寿三又要在天牢里待多久？她想起父亲留下的那盒书信，想起陈叔冒死将书信递交给帝王，本以为真相很快就能大白，可如今李大人要跑，所有的努力难道都要付诸东流？
“眉庄姐，你别激动，”春桃见她脸色发白，连忙扶住她，“听说陛下己经派人盯着李大人了，应该不会让他跑掉的。而且小太监还说，万大人在天牢里好像跟陛下的心腹太监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关于李大人以前办的粮草案子，说不定能找到李大人的罪证呢。”
粮草案？浓眉庄愣了愣。她依稀记得，父亲在世时，曾跟母亲提起过李大人负责的粮草案，说其中有贪腐的迹象，父亲还想上书弹劾，可没等来得及，就被李大人反咬一口，扣上了“通敌”的罪名。若是万寿三能从粮草案里找到李大人的罪证，不仅能洗清自己的冤屈，还能为父亲翻案提供更多证据。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只是这希望里，还裹着一层担忧——万寿三在天牢里，要如何查探粮草案的事？会不会因此得罪更多人？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管事的脚步声，伴随着粗声粗气的呵斥：“浓眉庄！还愣着做什么？贵妃宫里的衣物还没洗完，要是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浓眉庄连忙起身，应了声“知道了”。她看了春桃一眼，压低声音说：“春桃，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以后去内侍省，若是再听到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春桃点头：“你放心，我会的。你也别太劳累，注意身子。”
浓眉庄嗯了一声，拿起洗衣板和皂角，快步走出了屋子。院子里的雪己经积了薄薄一层，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她走到洗衣池边，冰凉的井水触到指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一想到万寿三还在天牢里为自己、为父亲奔波，她便咬紧牙关，将一件件厚重的宫装放进水里。
皂角在衣服上揉搓出细腻的泡沫，混着雪水顺着指缝往下流。她一边洗，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浣衣局里人多口杂，到处都是贵妃和其他主子的眼线，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祸事。她想起之前贵妃几次三番地刁难，想起李大人的阴险狡诈，只觉得这宫廷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稍不留意就会被吞噬。
洗到一半，她瞥见不远处的墙角，有个小太监正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看。那小太监穿着内侍省的衣服，却不是她认识的面孔，眼神闪烁，像是在监视什么。浓眉庄心里一紧，故意放慢了洗衣的速度，装作没看见，可眼角的余光却一首留意着那小太监的动向。
没过多久，那小太监见没什么异常，便转身离开了。浓眉庄这才松了口气，禁庭紫藤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禁庭紫藤记最新章节随便看！心里却越发不安——李大人都要跑了，还派人监视她，显然是怕她从中作梗。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帮万寿三找到粮草案的证据，不能让李大人得逞。
傍晚时分，浓眉庄总算把贵妃宫里的衣物洗完，晾在了院子里的竹竿上。雪己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淡淡的金光，给院子里的积雪镀上了一层暖色。她站在竹竿旁，看着那些随风飘动的宫装，心里却乱糟糟的。
“眉庄姐，”春桃又悄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这是我从厨房偷偷拿的馒头，你快吃点，今天一天都没见你吃东西了。”
浓眉庄接过油纸包，心里一阵温暖。她拿出一个馒头，递还给春桃：“你也吃，谢谢你。”
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慢慢啃着馒头。春桃忽然说：“眉庄姐，我刚才听管事说，明天陛下要亲自提审李大人，问粮草案的事。说不定，明天就能有结果了。”
“真的？”浓眉庄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若是帝王亲自提审，李大人就算想狡辩，也很难蒙混过关。只要能查出粮草案的贪腐真相，万寿三就能洗清冤屈，父亲的翻案也有了希望。
“嗯，”春桃点头，“管事是听贵妃宫里的嬷嬷说的，应该不会有错。眉庄姐，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万大人就能出来了。”
浓眉庄望着远处的夕阳，心里百感交集。她盼着万寿三能早日出来，盼着父亲的冤屈能早日昭雪，可她也知道，李大人不会轻易认罪，明天的提审，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她攥紧了手里的馒头，心里默默祈祷：万寿三，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父亲，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找到真相。
夜幕渐渐降临，浣衣局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映在雪地上，显得格外温暖。浓眉庄回到屋子里，从枕下拿出父亲的旧诗集，轻轻翻开。书页上父亲的批注依旧清晰，仿佛还能看到父亲当年伏案读书的身影。她摸着书页上的字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爹，你放心，女儿一定会为你翻案，一定会让李大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拿出白天没绣完的帕子，重新坐在窗边。油灯的光跳跃着，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她拿起绣花针，一针一线地绣着桂花纹样，每一针都饱含着她的期盼——期盼万寿三平安，期盼真相大白，期盼能早日离开这冰冷的宫廷，过上安稳的生活。
帕面上的桂花渐渐成形，一朵朵小巧玲珑，仿佛能闻到淡淡的香气。浓眉庄看着自己的作品，嘴角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她将帕子叠好，放进袖中，心里暗暗想：等万寿三出来，就把这帕子送给她，告诉他，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陪着他。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很轻，不像是管事。浓眉庄警惕地抬起头，只见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是万寿三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神色慌张，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快步走到浓眉庄面前，压低声音说：“浓眉姑娘，这是万大人让我偷偷给你的。他说，明天陛下提审李大人，他己经让心腹太监准备好了粮草案的账本证据，只要李大人认罪，他就能出来了。他还说，让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等他出来。”
浓眉庄接过纸条，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纸条上的字迹是万寿三的，虽然潦草，却力透纸背：“阿庄，勿忧，明日当见分晓。待我出来，再与你细说。”
短短几句话，却让浓眉庄的心里充满了力量。她抬起头，对小太监说：“麻烦你替我谢谢万大人，告诉他，我会等他出来。”
小太监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带到。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免得被人发现。”说完，便又从门缝里闪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浓眉庄握着纸条，贴在胸口。油灯的光映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眼底的希望。她知道，明天将会是关键的一天，成败在此一举。她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诗集里。然后，她重新拿起绣花针，继续绣着帕子——她要把这帕子绣得更漂亮，等着万寿三出来的那一天，亲手送给她。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这次的雪比白天更大，一片片雪花像鹅毛一样飘落，覆盖了院子里的积雪，也覆盖了这宫廷的喧嚣与冰冷。浓眉庄坐在窗边，听着雪花落在窗上的声音，心里却异常平静。她知道，只要熬过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盼着天亮，盼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盼着与万寿三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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