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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祭祀前夜话别情

小说: 禁庭紫藤记   作者:深夜于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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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的西偏廊,今夜竟静得能听见霜气落在青砖上的轻响。

月色像被揉碎的银箔,零零散散洒在廊下的紫藤枯藤上——入了秋,藤蔓早没了春末夏初那满架的紫艳,只剩灰褐色的枝桠蜷曲着,像极了宫里人小心翼翼收着的心思,不敢舒展,也不敢张扬。浓眉庄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浅灰宫女服,指尖触到领口磨起的毛边,才觉出夜里的风竟己这般凉。

她是按纸条上的时辰来的,比约定的还早了半刻。廊柱后藏着的那盏宫灯,是她从浣衣局偷偷带来的,灯芯剪得极细,昏黄的光只够照亮脚边三尺地,既怕引人注意,又怕他来的时候,看不清路。

脚步声是从廊的另一头来的,轻得很,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浓眉庄的心尖上。她猛地抬头,就见万寿三从暗影里走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那套石青色的内侍省公服,腰束乌角带,只是没戴平日那顶缀着银饰的小帽,头发用一根素银簪绾着,左眉尾那道浅疤在月光下,竟比白日里更清晰些。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没说话,先伸手探了探她的手背——果然是凉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瓷碗。万寿三的指尖顿了顿,又迅速收回,仿佛那点温度烫了他似的,只低声道:“怎么不多穿件衣裳?夜里露重。”

“怕……怕走得慢了,误了时辰。”浓眉庄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缘故。她垂着眼,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腰间悬着的那块墨玉牌——那是内侍省掌印太监才能有的信物,往日里见着,只觉威严,今日却觉得这玉牌的冷意,都透着些离别的愁。

万寿三没再追问,只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递到她面前。布包是粗棉布做的,边角缝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是新缝的。“这里面是两套平民的衣裳,浅灰和月白的,都是你能穿的尺寸。”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混着夜里的风,竟有些发颤,“还有一张地图,陈叔会在浣衣局后门等你,祭祀那天,他会带你去城外的码头。”

浓眉庄伸手接过布包,指尖触到他的指腹,那点暖意像电流似的,顺着指尖窜到心口,又很快散了。她攥紧布包,才发现布包比看着沉些,里面除了衣裳和地图,似乎还裹着别的东西。“大人……”她想问问那是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怕问出些不该问的,也怕听到些让她更慌的。

万寿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点破,只转身走到廊栏边,望着远处宫墙的影子。月色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青砖上,竟显得有些单薄。“祭祀那天,我会借‘查看御河祭品’的由头靠近河岸,风会大些,到时候我‘失足’掉下去,宫里人只会当是意外。”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侍卫会捞,但捞上来的只会是我的公服——陈叔己经找好了替身,不会出岔子。”

“替身”两个字,让浓眉庄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抬头看向万寿三的背影,见他肩膀绷得紧,连握着廊栏的手指,指节都泛了白。原来他说的“万无一失”,背后藏着这么多她没敢想的细节;原来他看似镇定的模样,心里也揣着这么多的不确定。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走到他身边,轻轻递过去。纸包里裹着的,是她前几日连夜熬好的桂花皂角,一共两块,都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用细棉线系着。“这个……你带着。”浓眉庄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被风吹散,“到了江南,若是洗衣裳,用这个,能……能想起宫里的桂花。”

其实她没说全——她是想让他想起,宫里还有个她,等着和他一起在江南的小院里,种满桂花;等着晨起煮茶时,能把这皂角的香,混着糙米茶的暖,一起端到他面前。可这些话,她不敢说,也不能说。他是内侍省的掌印太监,她是罪臣之女的宫女,就算要离宫了,那些刻在身份里的规矩,那些藏在心里的自卑,还是像无形的线,捆着她的舌头,让她吐不出半个“情”字。

万寿三接过纸包,指尖捏着那细棉线,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低头打开纸包,就见两块浅黄的皂角躺在里面,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是她洗衣时,总爱加在皂角里的那种香,他在文书房里,隔着半条宫道都闻过。那香气不浓,却像挠人的小钩子,勾着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模样:打翻了墨汁,跪在地上,明明吓得身子都在抖,却还攥着衣角,不肯抬头求饶。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怕多说一个字,声音就会破了。他把纸包小心地塞进公服的内袋里,贴在胸口的位置——那里能感受到皂角的凉,也能感受到自己跳得发慌的心跳。他想告诉她,他不会忘,不仅不会忘宫里的桂花,更不会忘她;想告诉她,到了江南,他要给她买个带院子的房子,种上满院的桂花,让她再也不用像在浣衣局那样,只能偷偷攒着晒干的桂花末;想告诉她,只要能和她一起平安离开,就算放弃这掌印的权力,就算以后只能靠做些小买卖过活,他也心甘情愿。

可这些话,他也没说。他是男人,是要护着她的人,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慌,也不能让她觉得这离宫的路,有半分不稳。他只能把这些话都咽进肚子里,变成日后要一一兑现的承诺,等着到了江南,再慢慢说给她听。

“阿庄。”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不是平日里那声客气又疏远的“浓姑娘”,也不是带着上下级之分的“浓眉庄”,而是他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阿庄”。这两个字从舌尖滚出来,带着点烫,也带着点软。

浓眉庄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的眼睛——以前他总爱垂着眼,要么是批文,要么是听人回话,很少有这样正眼瞧着她的时候。他的眼尾有些长,月色落在里面,竟像是盛着一汪水,软得能把人陷进去。她看见他眼底的自己,穿着灰扑扑的宫女服,头发乱着,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狼狈得很,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

“到了江南,若我没按时到码头,你且等陈叔安排,莫要乱走。”万寿三的手指,又一次碰到了她的手,这一次没再收回,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很小,也很凉,攥在他掌心里,像握着一片易碎的瓷。“陈叔是我信得过的人,他会护着你。”

“我等你。”浓眉庄终于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声音虽轻,却很坚定,“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她没说“你一定要来”,也没说“我怕你出事”,可这三个字里,藏着的所有牵挂和信任,万寿三都懂。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仿佛要把自己的力气,都传递给她似的。“我会来的。”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定。”

廊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月色依旧落在紫藤枯藤上,却好像没那么凉了。宫灯里的灯芯,不知被哪阵风撩了一下,火苗跳了跳,竟把两人的影子,都映在了廊柱上,挨得那样近,像是再也分不开。

万寿三看了看天色,知道不能再待了——再过半个时辰,宫门下钥,他若回不去内侍省,难免会引人怀疑。他松开她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慌。“我该走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距离,却还是盯着她,“记住,祭祀那天,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等陈叔来接你。”

“我记住了。”浓眉庄点头,把怀里的布包又紧了紧,像是握着他们唯一的未来。

万寿三没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里,记着她额前的碎发,记着她纤长的睫毛,记着她右手食指上那道浅疤,更记着她刚才说“我等你”时,眼底的光。他转身,脚步走得很稳,却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像是想把这西偏廊的路,再走得久一点,再走得慢一点。

浓眉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融进廊那头的暗影里,首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怀里的布包,还带着他刚才递过来时的温度;袖中的“平安”帕子,被她攥得皱成了一团,指尖都掐进了帕子的针脚里。

她没哭,却比哭还难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像空落落的,慌得很。她想起三日前,他在文书房里,偷偷塞给她这张纸条时的模样;想起他为了护她,被贵妃克扣月例时,却只说“本分而己”的模样;想起他在雪地里,把石青外袍裹在她身上,声音发紧地说“跟我走”的模样……

这些模样,像串起来的珠子,一颗一颗,都闪着光,照亮了她在宫里这两年的苦日子,也让她觉得,就算要放弃为父亲翻案的心愿,就算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京城,也没什么可惜的。

只要能和他一起,到江南去。

只要能和他一起,在有桂花的小院里,过安稳的日子。

浓眉庄站起身,拢了拢宫灯,转身往浣衣局的方向走。廊下的紫藤枯藤,在她身后静静立着,月光依旧洒在青砖上,只是那霜气,好像没那么凉了。她攥着怀里的布包,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因为她知道,前面等着她的,不是宫里永无止境的苦役,而是一个有他的未来。

只是她没看见,在廊的另一头,万寿三其实没走。他躲在暗影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缓缓靠在廊柱上,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纸包——那里的桂花皂角,还带着她的温度,也带着他对未来的所有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内侍省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因为他知道,只有把祭祀的每一步都安排妥当,只有把假死的计划做得天衣无缝,他才能早点去江南,早点见到那个在码头等他的姑娘。

今夜的御花园,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有人在廊下藏着心事,有人在暗影里揣着期待,还有人,在为了一个共同的未来,默默准备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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