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馆的“梦想绘画墙”最终没能保存下崽崽那幅充满幽冥特色的画作。在下一个小朋友的画作覆盖上去后,那个戴着皇冠、手握小红人的黑衣爹爹,便化作了闪烁的光点,消失在屏幕上。
崽崽有些失落,小嘴撅了一会儿。但苏杭立刻用“舅舅用手机拍下来啦,回家就能看”的承诺,加上一个会翻跟头的机器人玩具,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抱着新玩具,崽崽很快又开心起来。
然而,那幅画和那句“他终于是我的了”的宣言,却像一颗种子,悄悄在崽崽的小心田里发了芽。她对爹爹的思念和一种微妙的“所有权”意识,似乎比以前更浓了。
这天晚上,苏杭给崽崽讲睡前故事。他选了一本经典的童话绘本,讲的是小王子和他心爱的玫瑰花的故事。故事很美,讲述了陪伴、责任与独一无二的爱。
“……所以小王子决定回到他的星球,去照顾他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苏杭合上书,柔声总结。
崽崽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的小脸,大眼睛在床头小夜灯的光晕下显得格外明亮。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睡着,而是眨了眨眼,小声问:“舅舅,小王子为什么要回去呀?他不能带着玫瑰花一起去旅行吗?”
苏杭笑了笑,耐心解释:“因为玫瑰花很脆弱,离不开小王子的星球呀。小王子爱他的玫瑰花,就要回去守护她。”
“哦……”崽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故事。然后,她翻了个身,面朝着苏杭,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了舅舅的一根手指。
“舅舅,”她的声音带着睡意,却异常清晰,“崽崽不要做玫瑰花。”
苏杭一愣:“那崽崽想做什么?”
崽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她用一种非常认真的、仿佛许下重大诺言般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崽崽要像小王子一样,去找爹爹。”
“崽崽不怕远,也不怕黑。”
“崽崽要和爹爹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她顿了顿,似乎在搜寻脑海里最厉害的词汇,最后,她想起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觉得最能表达决心的一个词:
“崽崽要和爹爹……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这八个字,从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郑重和天真,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苏杭的耳边。
他握着崽崽小手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心头瞬间涌上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恐慌。
同生共死?他的崽崽,怎么会想到这么沉重的词?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是崽崽呀 应该是阳光、鲜花和无限的未来,怎么能和“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而且还是和那位与“死亡”本身息息相关的冥王爹爹?
“崽崽!”苏杭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俯下身,紧紧看着女儿的眼睛,“不许胡说!什么同生共死?崽崽要长命百岁,要开开心心活很久很久,知道吗?”
崽崽被舅舅突然严肃的语气吓到了,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委屈地辩解:“崽崽没有胡说……崽崽就是想和爹爹在一起嘛……永远在一起……”
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苏杭的心立刻软了。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孩子只是用她有限的语言,表达对父亲最深的依恋而己。她根本不懂“同生共死”背后沉重的含义。
他连忙放缓语气,轻轻拍着崽崽的背:“舅舅知道崽崽想爹爹。爹爹也想崽崽。但是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方要待,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像舅舅要上班,崽崽要去幼儿园一样。爹爹在……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但他一有空,就会来看崽崽的。我们不用‘同生共死’,我们只要心里想着对方,就是永远在一起了,知道吗?”
崽崽听着舅舅温柔的解释,眼泪慢慢收了回去。她似懂非懂,但“心里想着对方就是永远在一起”这个说法,让她觉得暖暖的。她小声嘟囔:“那……那崽崽在心里给爹爹留一个最大的位置……”
“好,最大的位置。”苏杭亲了亲她的额头,“快睡吧,乖。”
哄睡了崽崽,苏杭轻手轻脚地关上灯,退出儿童房。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孩子无心的话语,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最深的恐惧里。崽崽的身份特殊,她与冥界、与那位陛下的羁绊太深了。未来的路,会走向何方?他真的能护住她,让她像普通孩子一样,拥有平凡却幸福的一生吗?
而与此同时,幽冥界,冥王殿。
正在批阅文书的冥王,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看到了人间那间亮着温馨小夜灯的儿童房,看到了女儿睡梦中犹带着委屈却依旧依赖的小脸。
“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他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冰冷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复杂的弧度。那弧度里,有身为父亲的柔软,有听到女儿依恋的慰藉,但更深处的,是一种亘古的苍凉与一丝……几不可查的悸动。
他的生命太过漫长,与天地同寿。而他的崽崽,如今只是肉体凡胎。
同生?或许可能。
共死?对他而言,却意味着永恒的孤寂。
他放下笔,玄色的袍袖在寂静的大殿中拂过,带起一丝微凉的风。
“傻孩子……”一声轻叹,消散在无尽的幽冥深处。
有些诺言,太重,不该由如此稚嫩的肩膀来承担。
而他所能做的,便是在那或许注定的分别到来之前,为她撑起一片无忧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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