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当铺内，是能听到耳膜嗡鸣的死寂。
那一行行烙印在视网膜上的金色文字缓缓消散，可它们带来的冲击，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陈默的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时间，亦可典当……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魔咒，颠覆了他二十年来建立起的世界观。
“呼……呼……”
陈默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货架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幻觉？
对，一定是幻觉！
最近为了盘点爷爷留下的这些破烂，熬了好几个通宵，精神恍惚，出现幻觉再正常不过。
陈默努力用理性为眼前这桩离奇的事件寻找合理的解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当铺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摄像头，没有投影仪，没有任何可以制造这种“特效”的设备。
这间老旧的当铺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盏悬在柜台上方的昏黄钨丝灯。
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真实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像是真的。
陈默的目光，最终还是无法抗拒地，重新落回那座古老的落地座钟上。
它静静地立在角落，黄铜钟摆停在最低点，一动不动，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文字秀”与它毫无关系。
是真是假，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陈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步，一步，重新挪到光阴座钟前。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接近一头沉睡的洪荒猛兽。
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钟面玻璃一厘米的地方停下，犹豫，颤抖。
如果……如果又是真的呢？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可以典当时间的东西？那爷爷的失踪……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让他头痛欲裂。
“妈的，是福是祸，总得弄个明白！”
最终，陈默性格里那股“高风险赌徒”的因子占了上风。他心一横，不再迟疑，手掌猛地按在了冰冷的钟面上！
一秒。
两秒。
……十秒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钟面依旧是那块平平无奇的玻璃，倒映着他错愕而茫然的脸。
“果然……是幻觉吗？”
陈默自嘲地笑了笑，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对着一堆破铜烂铁自导自演了一出惊悚大戏。
轰隆——！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滚滚而来，仿佛要将整片天空撕裂！
哗啦啦的暴雨倾盆而下，疯狂地敲打着当铺的门窗。
“砰！！”
一声巨响，当铺那扇本就老旧的木门，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倒灌进来，吹得货架上的杂物一阵摇晃。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门口，一个男人踉跄着冲了进来，然后“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泥泞的地面上。
那是个看起来西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浑身己经湿透，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从他蜡黄的脸上不断滑落。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一双眼睛布满血丝，透着一种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和疯狂。
“老板……老板……”
男人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
陈默皱起眉头，第一反应是遇到了劫匪或者醉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一根沉重的铁算盘，警惕地喝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救命……求求你，救命啊！”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用头拼命地磕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求求你，老板！救救我的老婆孩子！救救她们！”
他的嘶吼被雷声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带着一股刺穿耳膜的凄厉。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出什么事了？你先起来说！我己经帮你打120了！”陈默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没用的！来不及了！”
男人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那眼神里的哀恸，让陈默心头一颤。
“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一辆渣土车……我的车被撞飞了……她们……她们浑身都是血……”
男人语无伦次，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心脏掏出来一般痛苦。
“我跑了好几条街，只有你这里还亮着灯……老板，你这里是当铺对不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的车，我的房，我所有的钱！求你救救她们！我什么都可以当给你！”
他把这家还没来得及关门的破旧当铺，当成了黑夜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
当铺……
典当……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了身旁那座死寂的落地钟。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如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疯了……这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心脏狂跳不止。
理性告诉他，这只是一个可怜的疯子，他应该做的是把他交给警察和医生。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他心底疯狂叫嚣——
万一呢？
万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呢？
万一……时间真的可以典当呢？
“求求你了……我女儿才六岁……她早上还说想要一个新书包……”男人的哭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
陈默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家庭的瞬间崩塌。那份绝望是如此真实，如此滚烫，让他无法忽视。
用一个疯子的十年阳寿，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奇迹吗？
不，如果失败了，自己什么都不会损失。但如果……如果成功了呢？
陈默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死死地盯着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伟……”男人哽咽着回答。
“李伟，”陈默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听着，我这里……或许真的有办法救他们。但是代价，可能超乎你的想象。”
“我愿意！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李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亮。
陈默不再犹豫，他弯下腰，一把将浑身冰冷颤抖的李伟从地上扶了起来。
“站到这里来。”
他几乎是拖着李伟，将他带到了光阴座钟的面前。
李伟茫然地看着这座古怪的大钟，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但求生的本能让他选择了无条件地服从。
“把你的手，放上去。”陈默命令道，同时将自己的手也再次按在了钟面上。
当李伟那只沾满泥水、冰冷刺骨的手掌，与陈默的手并排触碰到钟面玻璃的瞬间——
嗡！
异变陡生！
沉寂的钟面，再次绽放出柔和而冰冷的金色光芒。那些神秘的古老文字如同活过来一般，在玻璃下飞速流淌，迅速汇聚成行。
李伟被这神迹般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连哭泣都忘记了。
陈默则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些不断变化的文字。
很快，金色的字符最终定格，形成了一段清晰无比的交易细则。
十年寿命！
看到这几个字，陈默自己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代价，而是用锋利的刀，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剜下整整十年的生命！
这根本不是交易，这是魔鬼的契约！
他刚想开口劝阻，身边的李伟却像是看到了神谕。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时间倒流一小时”那几个字，浑浊的瞳孔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那是混杂着狂喜、痛苦和决绝的火焰。
对他而言，别说十年，就算是用余下所有的生命，去换一个能让妻女活下来的机会，他也心甘情愿！
“我愿意！”
没等陈默反应过来，李伟己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座钟嘶吼出声。
“我愿意换！我愿意！！！”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声响，从静止了不知多少年的座钟内部，骤然响起！
紧接着，那根古老的黄铜秒针，开始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地——
逆时针旋转！
一股无形而恐怖的力量轰然爆发，刺目的强光从钟面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当铺，吞噬了陈默和李伟，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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