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茶馆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最后一丝暖意也封存其中。
乌瞳的身影消失在座位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慵懒的黑猫，它优雅地舔了舔爪子，碧绿的眼瞳漠然地扫过陈默和夏琳，仿佛在看两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这句没有源头的话语，如同鬼魅的低语，在两人耳边盘旋不散。
下一秒，黑猫轻盈一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茶馆角落的阴影里，彻底消失不见。
压抑的沉默笼罩下来。
夏琳深吸一口气，看向陈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就这么走了？”
陈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乌瞳消失的地方，眼神深邃如夜。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钝痛，但这反而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走了。”他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们也该走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迅速起身离开。当他们推开茶馆的木门，外界城市的喧嚣与疏离感扑面而来，与刚才那个仿佛与世隔绝的空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紧迫感，如同无形的绞索，倏然收紧。
……
半小时后，城西一栋不起眼的老旧公寓楼，临时安全屋内。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房间狭小而逼仄，空气中弥漫着速食面的味道。
夏琳坐在唯一的桌子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光映在她煞白的脸上，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一行行代码和信息流飞速闪过。
她在疯狂搜索一切关于“无回古玩市场”的蛛丝马迹，从公开的网络到最深层的暗网。
“滴。”
随着一声轻响，最终的搜索结果被汇总出来。夏琳盯着屏幕，脸色一寸寸地变得更加难看。
“找到了……但还不如找不到。”她转过头，声音干涩地对正在处理伤口的陈默说道。
陈默正用镊子夹着一块沾满酒精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那是逃离监察局围捕时留下的纪念。他的动作很稳，仿佛那伤口长在别人身上。
“说。”他只吐出一个字。
“暗网里关于‘无回市场’的唯一共识是……它是一个活的捕兽夹。”夏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所有记录都语焉不详，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过。只剩下一些碎片化的警告，比如‘有进无出’、‘规则至上’、‘眼见不为实’……”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化作一句满是忧虑的质问：“陈默，我们真的要为了一个谜语，去闯一个传说中的绝地？”
陈默扔掉染红的棉球，拿起一卷新的绷带，开始熟练地给自己包扎。他没有看夏琳，目光落在自己缠绕绷带的手上，眼神却异常坚定。
“这不是谜语，是钥匙。”
他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把样式古旧的黄铜卡尺，从光阴当铺里带出来的。卡尺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散发着沉甸甸的岁月气息。
他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卡尺冰凉的表面。
“我爷爷的真相，就在那扇门后。乌瞳这种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而且，‘绝地’是对不懂规矩的人而言。我们进去，就是为了找到它的规矩，然后……利用它。”
夏琳看着陈默的侧脸，看着他那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决绝，心中的不安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在悬崖边上行走的。
“好吧……你总是对的。”她叹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屏幕，“我再试试，看能不能从那些加密的废弃数据里挖出点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陈默包扎好伤口，开始检查装备。没有枪支弹药，只有一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一枚可以吸收光线的黑色玻璃珠，一小瓶据说是“凝固的寂静”的液体，还有几件从当铺角落里翻出来的、不知用途的旧物。
这些，都是他为“不讲道理”的世界准备的道理。
“等等！”夏琳忽然惊呼一声。
陈默立刻抬头看去。
“我从一段被反复擦写的加密记录里，恢复了一句话的残片……”夏琳指着屏幕上那一行乱码中唯一可辨认的字段，念道：“‘无回市场的建立……与……时罪之源……实验有关’。”
时罪之源！
这个名字让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爷爷穷尽一生追查的源头，竟然和这个诡异的市场有关！
这一刻，他更加确定，此行非去不可。
夜色渐深，当时针指向十一点半时，两人收拾好一切，离开了安全屋。
……
城南，废弃工业区。
月光惨白，照在锈迹斑斑的钢铁巨兽上，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空气里满是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死寂得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两人穿行在废弃的厂房之间，如同潜入钢铁坟场的幽灵。
“乌瞳说的‘它’，到底是什么？”夏琳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西周。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一寸可疑的角落。时间越来越近，那个“指引”却迟迟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陈默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停在一面巨大的仓库墙壁前，这面墙由斑驳的红砖砌成，平平无奇。
但在墙壁的正中央，一个黑猫的影子被月光清晰地投射在上面。影子惟妙惟肖，连胡须都根根分明。
可周围，根本没有猫！也没有任何能投射出这种影子的物体！
它就那么凭空地、静止地印在那里。
“是它……”夏琳也发现了，捂住了嘴。
陈默缓缓走上前，伸出手，却没有立刻触摸。他盯着那个诡异的影子，大脑飞速运转。
入口……钥匙……规矩……
他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把黄铜卡尺，一件充满“旧”之属性的物品。
他拿出卡尺，深吸一口气，没有首接贴上去，而是举起了手。
“咚……咚……咚……”
他用卡尺的末端，不轻不重地在墙上敲击起来。
三下慢，两下快。
这个节奏，是他从光阴座钟那永恒不变的摆动韵律中模仿而来的。他赌，一切与时间异常有关的事物，都对这个最古老的节拍有所感应。
敲击声落下。
一秒，两秒……毫无反应。
夏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陈默猜错了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面坚硬的砖墙，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从陈默敲击的中心点开始，荡开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砖石的纹理变得模糊、流动，那只黑猫的影子则在涟漪中缓缓消散。
一个深不见底的、如同旋涡般的门户，在墙壁上悄然成型。
陈默回头，与夏琳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
他不再犹豫，率先一步踏入了那片如水波般荡漾的黑暗之中。
瞬间，天旋地转！
前一秒还是废弃工厂的死寂，后一秒，鼎沸的人声（或者说，非人声）就如潮水般灌入耳膜！
陈默稳住身形，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滞。
他们正站在一条拥挤的露天街道上。头顶没有天空，而是一片缓缓流转的、暗紫色的混沌星云。光线并非来自灯具，而是来自那些悬在半空的、用不知名生物头骨做成的灯笼，以及各个摊位上商品本身散发的微光。
街道两旁的摊位千奇百怪。有的搭在地上，有的悬浮在半空，有的甚至只是一团蠕动的阴影，不断有干枯的手从阴影中伸出，摆弄着货物。
摊位上售卖的东西更是超乎想象：密封在玻璃瓶里、不断挣扎的噩梦；一颗摆在天鹅绒上、低声吟唱着古老歌谣的骷髅头；还有一把把锈蚀到极致的、据说能拨动时间流速的齿轮……
空气中混合着旧书的霉味、尘土的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陈默飞快地扫过一个摊位，目光被一件残破的青铜器吸引，那上面雕刻的几个扭曲符文，竟与他胸口光阴座钟上新浮现的纹路有几分神似！
这里，就是无回古玩市场！一个被折叠在现实世界背面的诡异空间！
然而，就在他和夏琳震撼于这光怪陆离的奇景时——
刷！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整条街上，数十道来自不同摊贩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审视、贪婪、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刮在两人身上。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形佝偻、完全看不清面容的摊贩，从最近的摊位后缓缓抬起头。他没有嘴巴，沙哑的声音却首接在陈默和夏琳的脑海中响起：
“新面孔？欢迎来到‘无回市场’。”
“记住，看过的东西，就得留下点什么……”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比如，一段记忆，或者……一截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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