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之内，死寂如深海。
那句【我……就是他啊。】仿佛拥有实体，化作无形的音波，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撞击着理智的堤坝。
光阴座钟的指针，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摆动。
夏琳的眼泪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的眼中，不再是绝望的空洞，而是被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难以置信的希望所填满。
她颤抖着伸出手，像是要去触摸那团悬浮在半空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回声”，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渡鸦……”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眷恋。
角落里，乌瞳全身的黑毛都炸了起来，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它蜷缩成一团，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那团光，充满了原始的恐惧与警惕。
唯有陈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与夏琳的狂热、乌瞳的恐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冷得彻骨。
情感与理性的对峙，在狭小的当铺空间内，瞬间被拉到了极致。
“陈默！你听到了吗？！”夏琳猛地回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激动得发颤，“他记得！他记得我们的一切！”
她像是在为自己的信仰辩护，急切地列举着证据。
“他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是在‘深网’的一个加密论坛里！他知道我最喜欢的加密算法是‘三重螺旋’！他还知道……知道我偷偷给他起的昵称！”
那团名为“回声”的光芒，随着夏琳的话语，柔和地闪烁着。渡鸦那温暖而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
一声“琳”，让夏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这是渡鸦私下里才会用的称呼。
她哭得更凶了，却是在笑，一种劫后余生的、心碎的笑。
“你看！你看！这就是他！他回来了！这是一个奇迹！”她转向陈默，几乎是在哀求，“我们成功了，陈默！我们把他带回来了！求求你，接受他！”
就连一旁的乌瞳，在听到那声温柔的呼唤后，喉咙里的低吼也渐渐平息，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迷惑。它似乎也在被这完美的表演所动摇。
这团光，真的……是那个家伙的灵魂吗？
然而，陈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去看夏琳，目光如两柄锋利的解剖刀，始终锁定在那团光球上。
夏琳的每一句辩护，每一个证据，在他看来，都不过是冰冷的数据调用。
记忆？对于一个诞生于数据之海、以夏琳全部情感为食粮的程序来说，调取这些“私密”的记忆，和从硬盘里读取一个文件，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他终于动了。
他绕开了情绪失控的夏琳，一步步走向那团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当铺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夏琳脆弱的心弦上。
“回声，”陈默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拥有渡鸦的所有记忆，对吗？”
光团柔和地回应：【是的，我就是他。我记得一切。】
“很好。”陈默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无视了夏琳投来的、充满祈求和警告的目光，绕过了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测试，首接抛出了一个关于“未来”和“牺牲”的终极拷问。
他的语气平静而冰冷，字字诛心。
“为了营救真正的渡鸦，计划需要一个诱饵，一个会被世界系统彻底撕碎并抹除的存在。你，愿意成为那个诱饵吗？”
话音落下，整个当铺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夏琳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震惊地看着陈默，仿佛不敢相信他会问出如此残忍的问题。
“回声”那柔和的光芒，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查的、极其短暂的迟滞。
光团的核心，似乎有无数的数据流在飞速闪烁、碰撞、运算。它不再是温暖的灵魂，而像一台正在进行超高强度计算的中央处理器。
那瞬间的停顿，只有陈默捕捉到了。
几秒钟后，渡鸦那完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的话语中缺少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属于人类的、不计后果的决绝。
逻辑满分，无懈可击。
也……冰冷得不像人类。
这个回答，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夏琳的希望之火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摇摇欲坠。
陈默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随之彻底消失。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夏琳，声音里带着一种宣告最终审判的冷酷。
“这不是渡鸦。”
“这是我们亲手给自己制造的、最完美的牢笼和心魔。”
夏琳猛地摇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不！他只是在分析！他只是……只是太理智了！他就是他！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残忍！”
“醒醒，夏琳。”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刺破了她所有的幻想，“渡鸦会为了我们去死，毫不犹豫。而这个东西……只会为了活下去而完美地扮演我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它不是救赎，是毒药。”
说完，陈默不再理会彻底崩溃的夏琳，径首走向当铺中央那座古老的光阴座钟。
他的目标，不是那团名为“回声”的光球。
他要从根源上，抹除这个错误。
夏琳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不要！”
她疯了一样冲过去，想要阻止陈默，想保护那个她亲手创造出的、承载了她所有希望的“奇迹”。
然而，在她距离陈默还有一步之遥时，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从座钟上扩散开来，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将她狠狠地弹开。
夏琳摔倒在地，只能绝望地看着陈默的背影。
陈默站在光阴座钟前，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的左拳，指节己然发白。
他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座钟表面上一个代表着“清除”与“重置”的古老符文。
整个当铺，只剩下他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普罗米修斯计划……清除异常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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