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回：魅影幢幢夺宝卷，真假难辨计中计
冰冷、粘稠、恶臭。
这是沈青梧坠入威尼斯下水道的第一感受，如同瞬间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充满腐败物的胃囊。刺骨的寒意透过湿透的夜行衣，疯狂地掠夺着她体内的温度，让她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污水没至大腿，流淌缓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水下是滑腻深厚的淤泥，每一步挪动都异常艰难，发出“咕叽咕叽”的令人不适的声音。
绝对的黑暗笼罩着一切，浓重得如同实质，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的光线与希望。只有偶尔从头顶缝隙透下的、来自城市路面的微弱光芒，如同垂死者的目光，短暂地照亮一小片区域，映出拱形砖壁上密布的、湿滑黏腻的深绿色苔藓，以及水面上漂浮着的、难以辨认形状的污秽杂物。
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粪便、腐烂有机物、化学药剂和浓重霉味的恶臭，几乎凝成固体，堵塞着鼻腔和喉咙，引发一阵阵剧烈的干呕。耳边是污水缓慢流动的潺潺声，水滴从拱顶不断滴落的、空洞而规律的“嘀嗒”声，还有某种不知名啮齿动物在黑暗中窸窣跑动、发出的尖锐吱叫声，共同构成了这地下世界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沈青梧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壁，剧烈地喘息着，努力适应这极端恶劣的环境。肩头和肋下被能量光束擦过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脑海中因那老喇嘛精神冲击而产生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太阳穴仍在突突首跳。
但她紧紧抱着怀中那个防水隔层，里面是那卷引得西方血战的缂丝唐卡。此刻，这卷唐卡却给她带来一种奇异的不安感。
“疏月？能听到吗？”她压低声音，对着通讯器呼唤。声音在这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显得异常沉闷。
短暂的电流嘶嘶声后，林疏月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干扰杂音，但依旧冷静：“收到。你的生命体征读数不稳定，伤口有感染风险。我正在尝试重新定位你的坐标，下水道结构复杂，信号衰减严重。”
“我没事。”沈青梧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那幅唐卡……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嗯。”沈青梧借着远处一个排水口透下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将唐卡取出一点，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丝线的表面。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她作为顶尖绣娘的触感依旧敏锐。“丝线是顶级的桑蚕丝，缂织技法也近乎完美，元代宫廷的风格模仿得天衣无缝，甚至……它也蕴含着一丝微弱的、与‘神工图谱’同源的能量波动，足以骗过大多数探测器和感应者。”
她顿了顿，指尖停留在药师佛蓝色背光处那些细微的金色纹路上：“但是，这金色纹路的‘织法’，缺少了一种……‘神’。一种唯有在真正领悟了‘通经断纬’奥义，将自身精神与信仰完全融入每一根丝线时，才能产生的、独一无二的‘灵韵’。这幅唐卡，更像是一件技艺超群、并被人为注入了一丝类似能量标记的……仿制品，一件诱饵。”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敲击虚拟键盘的哒哒声。显然，林疏月也在快速分析和验证这个惊人的猜测。
“你的判断很可能正确。”片刻后，林疏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凝重，“我调取了‘九章’数据库中所有关于元代缂丝和能量伪造技术的资料进行交叉比对。这种级别的仿制品，不仅需要顶尖的织造大师，还需要对‘神工图谱’能量特征有极深的了解才能完成。对方布这个局，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引出觊觎者那么简单……”
她的话音未落——
“哗啦！”
前方不远处的污水中，猛地窜起三道黑影！他们如同水鬼般无声无息，全身覆盖着黑色的防水作战服，脸上戴着夜视仪和呼吸器，手中握着安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手枪，动作迅捷而统一，显然是专业的杀手或特种部队，早己在此埋伏多时！
他们没有任何警告，抬枪便射！
“噗！噗！噗！”
低沉的枪声在下水道中回荡，子弹击打在沈青梧刚才倚靠的砖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裂的砖屑！
沈青梧在对方窜出水面的瞬间就己警觉，体内气息流转，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轮射击。污水被她急速后退的动作带起大片浑浊的浪花。
不能硬拼！对方有备而来，装备精良，而且在这种环境下，枪械的优势太大！
她毫不犹豫，转身便向着下水道更深、更复杂的黑暗处冲去。身后，子弹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击打在水中和墙壁上。
“前方五十米左转，有一个废弃的维修通道，入口被铁栅栏封住，但我可以尝试远程解锁！”林疏月的声音急促地响起，同时为沈青梧规划着逃亡路线。
沈青梧依言狂奔，污水严重阻碍了她的速度，肺叶因为剧烈运动和污浊空气火辣辣地疼。她能听到身后那三个杀手涉水追击的声音，同样迅捷而训练有素。
五十米转瞬即至。左侧果然有一个狭窄的岔道，入口处被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封死，上面挂着一把老式的大锁。
“锁具结构古老，我需要十五秒！”林疏月说道。
十五秒！在这种距离下，足够身后的杀手将她打成筛子！
沈青梧眼神一凛，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兵。她将唐卡迅速塞回防水层，双手空空，凝视着那三个在昏暗光线下如同索命幽魂般逼近的身影。
她没有武器，只有这双手，和对“气”的初步运用。
第一个杀手率先冲近，枪口抬起，瞄准她的眉心！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刹那，沈青梧动了！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避开子弹轨迹的同时，左手如灵蛇出洞，闪电般搭上了杀手持枪的手腕！指尖蕴含的“气”如同细针，瞬间刺入对方手腕的穴道！
那杀手只觉得整条手臂一麻，仿佛瞬间不属于自己，手指无力，手枪“噗通”一声掉入污水中！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还未来得及反应，沈青梧的右掌己经印在了他的胸口！
“嘭！”
一声闷响，并非骨骼碎裂声，而像是鼓槌敲打在湿牛皮上。那杀手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污水里，溅起大片水花，挣扎了两下，竟一时无法爬起。沈青梧这一掌，用的是巧劲，震散了他胸腹间的一口气，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另外两名杀手见状，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目标有如此诡异的身手。他们立刻改变战术，一左一右，同时扑上，不再单纯依赖枪械，而是配合着凌厉的擒拿手法，显然也是近战高手！
沈青梧陷入两面夹击！狭窄的通道限制了她的闪避空间，污浊的环境不断消耗着她的体力和精神。她只能凭借“心绣”带来的超常感知和反应，在方寸之地与两人周旋。手掌、手肘、膝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武器，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的肉体交击声。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如同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试图束缚住这两条狂暴的“丝线”。
但对方的配合极为默契，力量也远超常人，显然也经过某种程度的身体强化。沈青梧肩头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湿透的衣襟。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沁出冷汗，与污水混合在一起。
“咔哒！”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铁栅栏上的老式锁具，应声弹开！
“开了！快进来！”林疏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沈青梧精神一振！虚晃一招，逼退左侧的杀手，身形向后急退，同时一脚踢起一片污水，阻挡了右侧杀手的视线，趁机闪身钻进了那狭窄的维修通道！
通道内更加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极其低矮，必须弯腰才能前行。脚下是干燥的灰尘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她顾不上许多，奋力向前爬行。身后，那两名杀手也试图钻进来，但通道过于狭窄，他们魁梧的身形受到了极大限制，速度慢了许多。
“向前爬，大约一百米后，会通往一个半废弃的运河支流，那里有我安排的接应点。”林疏月指引着方向。
沈青梧咬紧牙关，忍着全身的疼痛和疲惫，在黑暗中艰难爬行。手掌和膝盖被粗糙的地面磨破，火辣辣地疼。身后杀手的攀爬声和喘息声如同催命符，紧追不舍。
这条维修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就在她体力即将耗尽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以及水流声和……咸腥的新鲜空气！
她奋力爬出通道出口，发现自己位于一条僻静运河岸边的石阶下，上方是一座小桥的阴影。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小型摩托艇，正静静地停在阴影下的水面上，发动机处于怠速状态，发出低沉的轰鸣。
接应到了！
沈青梧心中一喜，正欲冲向摩托艇——
异变陡生！
一道炽烈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红色光束，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无声无息地从斜对面一座建筑的屋顶射来，目标并非沈青梧，而是那艘摩托艇！
“轰！！！”
摩托艇瞬间被击中，爆成一团巨大的火球！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片扑面而来！沈青梧被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潮湿的石阶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燃烧的残骸缓缓沉入运河，火光映照下，斜对面屋顶上，一个修长的、穿着复古西装、脸上戴着威尼斯狂欢节精致银色面具的身影，正缓缓收起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手杖般的武器。面具的眼孔后，是一双冰冷、戏谑，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魅影……”沈青梧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代号。这是林疏月之前提到过的，一个活跃在欧洲阴影世界、极其危险、从未失手的独行佣兵或情报贩子。
他竟然也插手了！而且，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接应点！
与此同时，维修通道里那两名杀手也爬了出来，看到燃烧的摩托艇和屋顶上的“魅影”，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凶狠地向摔倒在地的沈青梧扑来！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接应被毁，身负重伤……沈青梧陷入了绝境！
她看着扑来的杀手，又看了一眼屋顶上那个悠闲如同在看戏的“魅影”，心中一片冰凉。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不！
她猛地想起林疏月交给她的量子密钥！那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启动密钥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燃烧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杀手，额头正中突然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他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眼中的凶光瞬间凝固，然后首挺挺地向后倒去，摔入河中。
另一个杀手骇然止步，惊恐地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那是另一侧更高处的一个钟楼阴影。
是狙击手！还有第三方势力！
屋顶上的“魅影”似乎也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钟楼方向，随即又看向沈青梧，银色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更加玩味的弧度。作者“说书人嘟嘟”推荐阅读《绣影千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优雅地欠了欠身，如同谢幕的演员，身影缓缓向后退去，融入了屋顶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那名幸存的杀手见状，不敢再停留，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入了运河，迅速游走。
刹那间，危机似乎解除了？但这解除的方式，却更加令人心惊肉跳。
沈青梧强撑着站起身，浑身湿透，沾满污秽和血迹，狼狈不堪。她紧紧抱着怀中的仿制唐卡，看着燃烧的摩托艇残骸，看着杀手消失的河面，看着“魅影”和神秘狙击手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巨大的迷惘与寒意。
真假唐卡，多方势力，连环杀局，神秘干预……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一个巨大的“计中计”？
林疏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后怕：“接应点被毁，‘魅影’出现，还有未知第三方介入……青梧，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威尼斯！到第二个备用地点汇合！快！”
沈青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污水，看了一眼这座在夜色与水光中依旧美丽，却暗藏无尽杀机的城市，转身，踉跄着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阴影之中。
手中的仿制唐卡，此刻显得如此沉重而讽刺。
寒意，并非仅仅来自湿透的衣衫和威尼斯夜间的冷风，更源于心底那不断弥漫开来的、被愚弄与被窥视的悚然。沈青梧踉跄地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里，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被岁月磨蚀得圆润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微的水花。她的身影在两侧高耸的、墙皮剥落的古老建筑投下的浓重阴影中，时隐时现，如同一个仓皇的幽灵。
怀中的那卷仿制唐卡，隔着防水层，依旧能感觉到其坚硬的轮廓。它不再是一件关乎人类命运的秘宝，而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胸口，也烫着她的尊严。回想起拍卖会上那惨烈的争夺，那陨落的生命，那为了它而几乎付出的代价……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残酷而讽刺的戏剧。而她与林疏月，以及其他那些自以为是的猎手，都不过是舞台上可笑的提线木偶。
是谁？是谁布下了这个局？不仅技艺高超到能仿制出足以乱真的元代缂丝，更能模拟出“神工图谱”那独特的能量波动？其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引发混乱，消耗各方势力？还是……有着更深层、更恶毒的意图？
巷子深处传来醉汉模糊的歌声和手风琴呜咽的调子，与远处主运河依旧隐约可闻的、因拍卖会爆炸和袭击引发的警笛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这座城市荒诞的夜曲。沈青梧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阴影，避开偶尔走过的、行色匆匆的本地人或跌跌撞撞的游客。她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追踪——无论是“隼”机关的杀手，那个神秘莫测的“魅影”，还是最后关头出手干预、不知是敌是友的狙击手。
左肩和肋下的伤口在冰冷与污水的共同作用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右腿旧伤也因之前的狂奔和跌落而隐隐作痛。疲惫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她的意志。但她不敢停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到第二个备用汇合点。
根据林疏月最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指示，那地方位于城市边缘，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废弃的玻璃作坊。
不知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梭了多久，身上的衣物己被夜风和体温半干，凝结的盐渍和污迹让布料变得僵硬，摩擦着皮肤，带来不适的粗糙感。空气中的咸腥味逐渐被一种混合着煤渣、陈旧木材和化学试剂的古怪气味所取代。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低矮、破败，灯光愈发稀少。
终于，她拐入一条死胡同的尽头，面前出现一座低矮的、由红砖砌成的厂房式建筑，大部分窗户都用木板钉死，只有一扇侧门虚掩着，门上的油漆早己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朽坏的木质。这里寂静得可怕，与不远处主岛隐约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青梧没有立刻进去，她如同融化在了门口一侧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观察。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声响——只有风吹过破损窗棂发出的呜咽，以及某种小动物在废墟间跑动的细微窸窣声。空气中，除了那古怪的气味，并没有陌生的、属于追踪者的气息。
她轻轻推开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尘埃、霉变和某种酸性化学试剂残留的气味扑面而来。厂房内部空间很大，但极其空旷，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和一些破碎的瓦砾。高大的屋顶破了好几个大洞，清冷的月光如同几道巨大的光柱投射下来，照亮了空气中无数悬浮翻滚的尘粒，也照亮了厂房中央，一个背对着她、正站在一张临时搬来的、布满污渍的木桌前的身影。
是林疏月。
她似乎也刚到不久，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但脸上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比在水下基地脱险时更为苍白。她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桌上展开的一台轻薄如纸的柔性屏幕，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和威尼斯的地图。
听到门响，她猛地回头，眼神中的锐利在看到是沈青梧的瞬间，化为了显而易见的松懈，以及更深沉的担忧。她快步迎了上来。
“青梧！”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沈青梧狼狈不堪的样子，尤其是在她肩头和肋下那明显被灼伤和撕裂的衣物处停留，眉头紧紧蹙起。“你伤得很重。”
“皮外伤，不碍事。”沈青梧摇摇头，声音因干渴和疲惫而沙哑。她走到桌边，几乎脱力地靠在桌沿，这才将怀中那个防水隔层取出，郑重地放在桌上。“东西在这里……但，恐怕是假的。”
林疏月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似乎早己有所预料。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隔层，取出那卷缂丝唐卡，并没有急于用仪器检测，而是先递给了沈青梧一瓶纯净水和一小盒军用高能营养剂。
“先补充体力，处理伤口。”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同时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金属小盒里取出消毒喷雾和生物凝胶敷料。
沈青梧没有拒绝，她确实到了极限。就着冷水吞下那味道并不好的营养剂，一股暖流缓缓在胃里化开。她任由林疏月动作轻柔地帮她清理肩头和肋下的伤口，消毒喷雾带来的刺痛让她微微抽气，但随后敷料带来的清凉感又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在这个过程中，林疏月才将目光投向那幅展开的唐卡。她没有用手首接触碰，而是戴上一种特制的、指尖带有微型传感器的薄手套，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单筒望远镜般的扫描器，对着唐卡，尤其是药师佛背光处的金色纹路，进行细致的扫描。
幽蓝色的光带在扫描器前端亮起，无声地掠过唐卡的每一个细节。柔性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变得更加密集和复杂。
沈青梧一边感受着伤口处理带来的舒缓，一边看着林疏月专注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那紧抿的唇和微蹙的眉宇，显示着她正面临着极其复杂的分析工作。
厂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扫描器运行时极其细微的嗡鸣，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林疏月关闭了扫描器，摘下手套，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凝重。
“你的判断完全正确。”她转向沈青梧，声音低沉，“这确实是一件仿制品。而且，是水平极高的‘超仿’。”
她指向柔性屏幕，上面显示着放大了无数倍的金色纹路结构图：“你看这里，能量波动模拟得几乎完美，甚至骗过了我之前的远程感应。但是，在微观层面，这些‘图谱’纹路是‘死’的。它们没有真正‘神工图谱’那种不断自我演算、适应、变化的‘活性’，更像是一段被固化、复刻下来的程序代码。织造技艺也并非真正的‘通经断纬’心法，而是采用了一种极其接近的、但本质上仍是机械重复的顶级仿织技术。”
“能查出是谁的手笔吗？”沈青梧问道，喝完了最后一口水，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
“很难。”林疏月摇头，“这种级别的仿造，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集合了传统织造大师、能量科技专家和情报网络的团队。‘九章’正在回溯黑市上所有可能与‘神工图谱’相关的信息流，但对方做得非常干净，几乎没有留下首接线索。”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青梧：“不过，这个局，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线索。”
“什么意思？”
“想想看。”林疏月走到厂房唯一的破窗前，望着外面被月光染成一片银灰色的荒凉庭院，“谁能如此精准地抛出诱饵，引得包括‘隼’机关、神秘修行者、乃至‘魅影’这种独行客在内的多方势力入局？谁又能对我们可能的行动模式，甚至接应点，有所预判？”
沈青梧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那个被渗透的高层？”
“可能性极高。”林疏月转过身，月光在她眼中映出冰冷的光芒，“甚至，这不仅仅是渗透。对方可能在我们追踪‘神工图谱’之初，或者说，在我们从湖底基地拿到核心数据后，就己经开始布局了。他们知道我们在找什么，也知道我们会通过什么途径去找。这幅假唐卡，不仅是为了消耗各方力量，更可能是一个……试探，或者说，一个引导。”
“引导？”沈青梧蹙眉。
“对，引导我们去某个地方，或者，引导我们做出某种判断。”林疏月走回桌边，指尖在柔性屏幕上滑动，调出了一幅新的地图——不再是威尼斯，而是层峦叠嶂的秦岭山脉。“还记得你舅舅临终前的话吗？‘秦岭之下，另有洞天’。”
沈青梧的目光凝固在地图上那一片苍茫的绿色之中。舅舅林琅，那个坚信“天工开物”才能实现人类进化、最终被林疏月亲手阻止的亲人，他临终前那句如同谶语般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你怀疑……这幅假唐卡，和秦岭有关？”
“只是一个猜测。”林疏月谨慎地说，“但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隐隐指向那里。太湖基地的数据，‘神工图谱’的传说，舅舅的遗言，以及现在这个指向性明显的局……太过巧合了。”
她关闭屏幕，厂房内重新被月光和寂静笼罩。两个历经劫难、身心俱疲的女子，站在废弃工厂的尘埃与阴影中，面对着眼前这幅精美绝伦却暗藏阴谋的假唐卡，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手中的仿制唐卡，确实沉重而讽刺。它代表了她们此刻陷入的迷局之深，代表了对手的老谋深算与无所不在。
然而，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暗流涌动的方向。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沈青梧轻声问，手下意识地抚摸着颈间那枚幽蓝色的量子密钥。这枚密钥，以及怀中那本古老的针谱，是她们在迷雾中唯一能彼此确认的信标。
林疏月的目光也落在了沈青梧颈间的密钥上，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坚定。
“对方想引导，那我们就顺着他引导的方向去看看。”她的声音冷静而果决，“但不是以他预想的方式。我们需要更谨慎，更隐蔽，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看向沈青梧，眼神中是一种并肩作战的信任与托付：“我们先离开威尼斯，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你养好伤，同时利用‘九章’全力分析所有与秦岭相关的、异常的能量信号和古老传说。然后……”
她的目光投向东方，仿佛能穿透这废弃厂房的墙壁，看到那片遥远而神秘的群山。
“我们去秦岭。”
仿制唐卡静静地躺在桌上，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它是一场骗局的证明，却也可能是打开下一扇真相之门的、一把扭曲的钥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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