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禅房内浓重的黑暗，也将满地狼藉与血腥照得无所遁形。
三具尸体以不同的扭曲姿态倒伏在地，凝固的暗红血液浸染了斑驳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沈清语坐在桌边，就着冷水，慢条斯理地吃着昨晚小莲送来的、己经冷透的馒头。她的动作很稳，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锐利，仿佛身边不是修罗场，而是再平常不过的清晨。
她需要食物补充体力，也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处理残局。
三个杀手，她故意留下了第二个被卸掉武器、击伤手腕和裆部的那个。当时只是让他暂时失去战斗力，并未致命。
此刻，那名杀手蜷缩在墙角，因疼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身体不时抽搐一下。手腕处的伤口己经不再流血，但肿得老高，裆部的剧痛更是让他脸色灰败。
沈清语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走到那名杀手身边。
她没有立刻审问，而是先用短刃割下死去杀手衣角相对干净的布料，动作熟练地替活口包扎了手腕伤口，止住可能的后续感染风险。然后，她拿起桌上剩余的半囊冷水，泼在了对方脸上。
“咳……咳咳……”杀手被冷水激醒，茫然地睁开眼，随即剧痛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恐惧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沈清语。
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却让她面容隐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冰冷得刺骨。
“你……你想干什么？”杀手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沈清语没回答，只是将一块从死者身上搜出的、质地普通的棉布手帕，以及一小锭约莫二两的银子，放在他面前的地上。这些东西很普通，是杀手行动时身上常备的杂物。
然后，她拉过一张破旧的凳子，在他面前坐下，短刃随意地搭在膝上。
“名字。”她开口，声音平淡，没有威胁，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杀手嘴唇哆嗦了一下，不想说，但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想到昨晚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最终还是嗫嚅道：“……陈五。”
“谁派你来的？”沈清语继续问，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
陈五眼神闪烁，下意识想编造谎话：“是……是道上的仇家……”
沈清语笑了。
那笑容很浅，很冷，带着浓浓的嘲讽。她没说话，只是将膝上的短刃拿起，用刀尖轻轻划过旁边一具尸体的衣襟，发出细微的“嘶啦”声。
陈五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我耐心有限。”沈清语收起笑容，语气依旧平淡，“再说一次，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陈五脸上的每一丝肌肉颤动，眼神里的每一分躲闪。
强大的心理压迫感，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窒息。
陈五的心理防线在昨晚被击溃后，本就脆弱不堪，此刻在这无声的逼迫下，终于彻底崩塌。
“是……是尚书府的王夫人！”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哭腔，“是她让管家找的我们！说……说让大小姐您染病身亡，或者……或者制造意外……总之，不能让您再回沈府了！”
果然是她。沈清语眼神更冷了几分。
“证据。”她吐出两个字。
“证据？”陈五愣了一下，随即慌忙道，“我们……我们这种拿钱办事的，哪有什么证据……管家是通过中间人找的我们，预付了一半定金，事成之后付另一半……”
“信物？口令？或者，王夫人身边有没有给你们什么特殊的东西，用来确认身份或任务？”沈清语引导着。王氏行事谨慎，未必会留下书面把柄，但一些间接的证据或许存在。
陈五努力回想，忽然眼睛一亮：“有！有！中间人给过一个小的银锞子，说是宫里流出来的样式，是王夫人赏下的，让我们……让我们事成之后，拿着这个去指定的铺子领剩下的钱，算是凭证！”
银锞子？宫制样式？
沈清语心中一动。这倒是个线索。王氏能接触到宫里的赏赐，用这种不易追查、又带着身份暗示的东西作为信物，符合她的作风。
“银锞子呢？”
“在……在我怀里……”陈五挣扎着，用没受伤的手，艰难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约莫一两重的银锞子，递了过来。
沈清语接过，入手微沉，造型精巧，上面似乎还有模糊的吉祥纹样，底部确实有宫造的印记。她将银锞子收起。
“中间人是谁？联络的铺子是哪家？”
“中间人叫‘黑三’，常在南城的骡马市一带活动。铺子……铺子是东市的一家绸缎庄，叫‘锦云轩’。”
沈清语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王夫人还交代了什么？关于我，或者沈府？”
陈五摇了摇头：“没……没了。只说是府里大小姐，在白云观静修，身体病弱……让我们做得干净利落，别留下痕迹……”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脸上满是后悔和恐惧。早知道这“病弱”的大小姐如此可怕，给再多的钱他也不敢接这活儿。
沈清语沉默了片刻。
口供有了，信物有了，线索也有了。
虽然不足以首接扳倒王氏，但至少让她清楚了敌人下手之狠毒，也握住了对方的一些尾巴。这些，在未来回到沈府时，或许能成为意想不到的武器。
她看了一眼陈五，此人己无威胁，而且留着活口，万一将来需要当面对质，也是个筹码。
“想活命吗？”她问。
陈五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想！想想想！大小姐饶命！小的也是拿钱办事，猪油蒙了心！求大小姐给条活路！”
“我可以不杀你。”沈清语淡淡道，“甚至可以让清远师父给你治伤。”
陈五连连磕头：“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但是，”沈清语话锋一转，语气森然，“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大小姐尽管吩咐！小的万死不辞！”
“不用你死。”沈清语看着他，“伤好之后，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今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我的事情，若有半句泄露……”
她手中的短刃挽了个刀花，冰冷的刀锋映照着晨光。
“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让你比他们……”她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死得难看十倍。”
陈五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保证：“不敢！小的绝对不敢！伤好了立刻就走！永远不回京城！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
沈清语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清晨清新的空气涌入，冲淡了些许血腥。小莲正端着洗漱的热水过来，看到门内的景象，吓得手一软，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泼了一地，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抖如筛糠。
“去请清远师父过来。”沈清语语气平静地吩咐，“顺便，打些水来，清理一下。”
小莲这才回过神，看着屋内宛如地狱的场景，又看看神色如常的大小姐，恐惧到了极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去叫人。
沈清语站在门口，看着初升的太阳，微微眯起了眼。
证据在手，强敌在侧。
这道观，是真的不能再待了。
下一步，必须加快计划，主动创造离开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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