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的梧桐树开得极盛。老宅的院子里，雪白的花瓣像被揉碎的月光，纷纷扬扬落了满阶。承夏穿着靛蓝小褂，蹲在药圃边，肉乎乎的手指捏着片梧桐叶，正认真地对沈知夏说：“妈妈，这个叶子上有好多线线，像奶奶绣的针脚。”
沈知夏笑着摸摸他的头：“那是叶脉，像不像我们家的家谱？从太奶奶到你，一代一代，都连在这叶子上。”
陆承野端着茶盏从廊下走来，茶烟袅袅里，他的目光落在承夏攥着的梧桐叶上：“小家伙，倒是会联想。”他将茶盏放在石桌上，“今天药圃的薄荷该收了，你陪承夏去摘，顺便教他认认药。”
“好。”沈知夏牵起承夏的手，小家伙立刻蹦蹦跳跳往前跑，裙角扫过满地的桐花，“慢点儿！薄荷叶子上有露水，别弄湿了鞋！”
药圃里，薄荷的清香混着桐花的甜，漫得人鼻尖发痒。承夏蹲在薄荷丛边，看沈知夏捏着一片叶子：“这是薄荷，揉碎了涂在太阳穴上，能醒神。你太奶奶当年读书到半夜，就用这个。”
“那我也要给太奶奶揉！”承夏踮起脚，伸手去够高处的薄荷枝，却被沈知夏轻轻拦住：“太高了，摔着怎么办？来，妈妈抱你。”
她将承夏抱起来，小家伙的小手够着薄荷叶，使劲揉搓：“醒神！醒神！太奶奶就不困了！”
远处，林疏桐和苏晚正坐在石凳上绣帕子。苏晚的针脚细密，绣的是并蒂梧桐；林疏桐的帕子上，绣着承夏抓周时攥着的药杵。“这孩子，”林疏桐望着承夏的背影笑，“比你当年还会琢磨。”
“那是。”苏晚的银针在帕子上穿梭，“你当年学认药，也是蹲在药圃里，把每片叶子都翻过来看。”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懒。陆承野翻出太奶奶的制药笔记，坐在梧桐树下的藤椅上。承夏趴在他膝头，指着笔记上的图画问：“爷爷，这个圆圆的是什么？”
“这是茯苓，”陆承野的声音温和，“长在松树底下的，像小土豆。你太奶奶说，它能安神，熬粥放一点，夜里睡得香。”他又翻到一页，“这是你奶奶当年熬的枇杷膏，糖放多了，甜得能粘住勺子。”
沈知夏端着刚熬好的枇杷膏过来，瓷碗里浮着层金黄的蜜：“你奶奶当年总说，‘药是苦的，可加勺糖，孩子就肯喝了’。”她舀了勺膏体，吹凉了喂给承夏，“尝尝，和太奶奶熬的一样甜。”
承夏舔了舔嘴唇，眼睛亮得像星子：“甜！像奶奶的桂花糖！”
暮色渐浓时，全家在梧桐树下围坐。小宇推着轮椅上的陆廷川过来，轮椅上摆着个红漆木盒。“爷爷，”小宇打开盒子，露出个精巧的铜制药碾子，“这是我仿太奶奶的药臼做的，用黄铜铸的，碾药更省力。”
陆廷川摸着药碾子的纹路，老泪纵横：“我当年就想，要是能有这么个物件，你太奶奶也不用蹲在石臼边，手都磨出茧子。”他将药碾子递给承夏，“这是太爷爷的心意，以后你帮爷爷碾药，好不好？”
承夏攥着药碾子的木柄，重重地点头：“好！我要帮太爷爷碾药！”
林疏桐笑着将捣好的药末撒进药碾子：“来，咱们试试。”承夏攥着碾子杆，小身子绷得笔首，一下一下碾着药末。梧桐花落在碾子上，混着药香，飘出淡淡的甜。
夜里，沈知夏靠在陆承野肩头，翻看着承夏今天的“战绩”——沾着药末的小手、歪歪扭扭的梧桐叶画、还有他举着药碾子喊“我会了”的照片。她忽然轻声说：“承野，你说，太奶奶的‘双生’，到底是什么？”
陆承野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是药香，是绣绷，是药臼，是每一个为它用心的人。”他握住她的手，“更是我们，从太奶奶到你，从爷爷到承夏，一代一代，把爱和坚守，都揉进了这西个字里。”
沈知夏笑了：“那我们的故事，算不算一首未完成的诗？”
“算。”陆承野吻了吻她的发顶，“而且，会永远写下去。”
风卷着桐花掠过窗棂，落在床头的银锁上。承夏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碾药”“太爷爷”。沈知夏轻轻为他掖好被角，望着窗外纷飞的桐花，忽然明白——所谓“未完成的诗”，不是缺了结尾的遗憾，而是每一代人都在续写的温暖。就像梧桐树，每年春天都会抽出新芽，每年秋天都会落下旧叶，而根，始终扎在这片土地里，深而稳。
他们的“双生”，会像这梧桐树一样，在春深里绽放新花，在岁月里沉淀故事，把每一代人的爱与传承，都写成最动人的诗行，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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