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深猛地拉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把门甩上，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恼怒。可他的视线，却像被钉死一般，牢牢锁在那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地毯上。
那是她的眼泪。
这个认知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末梢。他厌恶任何形式的软弱，尤其是眼泪，那在他看来是最无用的武器。可此刻，对着这滩早己失去温度的水渍，他胸腔里翻腾的却不是纯粹的厌烦，而是一种更复杂、更让他烦躁的东西——仿佛那眼泪不是落在地毯上，而是滴落在他心口那道刚刚裂开的缝隙里，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微潮的痕迹。
冰凉。
和他想象的不同。
可这冰凉，却让他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他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大步走回办公桌后，用力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冷得掉冰碴：“苏秘书，进来。”
苏婉清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推门而入，妆容精致，姿态无可挑剔，只有微微加快的步速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陆总，您有什么吩咐？”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办公室，尤其在空荡荡的茶几和陆廷深紧绷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
“把地毯清理一下。”陆廷深没有看她，视线落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门口那块。”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沉。她注意到了，她当然注意到了那块泪痕。她原本以为，陆廷深叫她进来，是要终于对那个不知好歹的林清音下达最后的驱逐令，甚至可能是让她去处理掉那个碍眼的粉色保温桶。可他开口，竟然是让她去清理那个女人的眼泪？
一种尖锐的嫉恨刺穿了她的理智。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好的，陆总。我马上让人来处理。”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轻声补充，“林小姐……她刚才情绪似乎非常激动，在外面哭了很久。需要我……联系一下她，或者了解一下情况吗？毕竟，这样可能会影响公司形象……”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对公司和陆廷深的关切，却每一个字都在暗示林清音的不体面和麻烦。
陆廷深终于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做好你分内的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她的情况，不需要你过问。”
苏婉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我明白了。”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怨毒，快步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新恢复死寂。陆廷深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却发现那股窒闷感并未缓解。他走到茶几前，那个粉色的保温桶依旧刺眼地立在那里。他应该把它扔进垃圾桶，或者让苏婉清一起处理掉。这才是最符合他行事风格的选择。
可他的手抬起，又落下。
最终，他像是跟谁赌气一般，猛地拉开抽屉，将保温桶粗暴地塞了进去，然后重重关上。眼不见为净。
然而，那幼稚的简笔画笑脸和“做个饱死鬼”的嚣张留言，却仿佛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连同她眼角绯红的绝望和摔门而去前那复杂的一瞥，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这些连你自己都快忘掉的细节，就是你曾差一点死了的证据！”
她的嘶吼声再次回荡。
差一点死了……
他闭上眼，阿秘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模糊而黑暗的记忆碎片，竟因为这句话而蠢蠢欲动。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厌恶被人窥探到内心最不堪一击的角落，尤其厌恶那个窥探者，是林清音这样一个他原本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知道的，比福伯，比顾云舟，甚至比他自己记得的还要多？
那一丝微弱可耻的“期待”，像沼泽地里的气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期待她明天真的还会来，带着那个可笑的保温桶，和那些让他心烦意乱却又无法彻底无视的“废话”。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近乎屈辱的狼狈。
……
与此同时，林清音站在公寓狭小的浴室里，用冷水一遍遍拍打着脸颊。镜中的女人，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火焰。
哭过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陆廷深松手了。他没有像前世那样，在她触怒他之后，用最冰冷的方式让她彻底消失。他甚至……维护了她的权限。
裂缝，真的产生了。
虽然涌出的是冰冷刺骨的暗流，但至少，坚冰不再完整。
她抚摸着脖子上并不存在的勒痕，前世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破土而出的决心。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拿出手机，翻到顾云舟的号码。今天在陆廷深办公室外的偶遇，这位温和的医生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还低声说了一句“汤很不错”。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潜在的盟友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编辑了一条短信：“顾医生，冒昧打扰。关于陆总胃寒的情况，我查阅了一些古方，发现配合特定的穴位按摩可能会有更好的缓解效果。如果您方便的话，不知能否向您请教一下专业意见？”
信息发出，她握着手机，心脏微微加速。她是在赌，赌顾云舟作为医者的仁心和对陆廷深健康的关切。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顾云舟回复得很快：“林小姐有心了。我对中医养生也很感兴趣。明天下午三点，医院旁边的‘静心’茶室如何？我们可以聊聊。”
成了！
林清音松了口气，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心间蔓延。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二天，林清音准时出现在了陆氏集团大楼下。她手里依旧提着保温桶，步伐却比以往更加坚定。她知道，苏婉清一定在某个角落盯着她，等着看她笑话，或者找机会给她致命一击。
但当她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时，苏婉清却不在工位。
她正疑惑，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陆廷深站在门口，似乎正要外出。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衬得脸色愈发冷峻，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西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林清音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握紧了保温桶的提手。她准备好了迎接他的冷嘲热讽，或者首接的无视。
陆廷深的目光极其复杂地从她脸上扫过，掠过她红肿未完全消退的眼眶，最后落在那个粉色的保温桶上。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拉长。就在林清音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冷漠地擦肩而过时，他却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几乎听不清地问：
“今天……是什么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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