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映照着顾沉舟毫无血色的脸。
那句“顾先生”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和蹲在监护室门前那个单薄身影彻底隔开。她不再看他,不再控诉,甚至连恨意都吝于给予,只剩下全然的漠视。
这种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窒息。
助理很快安排好了抽血事宜。针头刺入血管时,顾沉舟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全部感官都仿佛被那个躺在无菌病房里、身上插满管子的弱小生命所攫取。
那是他的儿子。
他和江晚的儿子。
这个认知,伴随着排山倒海的悔恨,一遍遍冲刷着他过往所有的偏执和冷酷。他想起自己曾如何轻蔑地称呼他为“野种”,如何下令不惜代价将他和他的母亲抓回,如何在她最绝望的哭求中无动于衷……
每一帧回忆,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灵魂上。
苏晴试图再次靠近,带着泫然欲泣的柔弱:“沉舟哥,抽血疼不疼?你先坐下休息会儿吧,这里有我……”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
顾沉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千里的寒意,他甚至没有看苏晴一眼,目光依旧死死锁在监护室的方向。
苏晴被他眼神里那毫不掩饰的厌弃冻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从未见过顾沉舟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哪怕是在他知道她可能“假自杀”的时候,也只是不悦,而非此刻这种……仿佛看她一眼都嫌脏的冰冷。
巨大的委屈和嫉恨啃噬着她的心。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在顾沉舟愈发冷厉的气场下,不甘地、一步步退到了走廊的阴影里,眼神阴毒得像潜伏的蛇。
血很快抽好了。顾沉舟按着胳膊上的棉签,对助理吩咐:“去联系曼谷最好的儿科专家团队,用最快的速度请过来。还有,医院所有的费用,用我的私人账户结算,不限额度。”
“是,顾总。”助理应下,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顾总,是否需要……做一个亲子鉴定?这样更稳妥……”
“不用。”顾沉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血型己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顾家血脉里流淌的、无法篡改的印记。更重要的是,在真相劈开他所有自欺欺人的防御后,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疯狂涌现——江晚在婚礼前的清白,她嫁给他后那小心翼翼的、带着卑微爱意的眼神,她独自逃离后宁可摆地摊也不曾向任何男人低头的艰辛……
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
他现在只怀疑自己,当初为何会被猪油蒙了心,blind到如此地步!
助理不再多言,转身去办事。
顾沉舟走到离监护室门口最近的长椅坐下,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不敢靠江晚太近,怕看到她眼中更深的厌恶,也不敢离得太远,仿佛只有这样守着,才能弥补万分之一的亏欠。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逝。
江晚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环抱着自己,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只有偶尔因为极度疲惫而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她内心的煎熬。
顾沉舟看着她,心脏一阵阵紧缩的疼。他想起她以前的样子,虽然不是明媚张扬,但眼底总有光,会在他回家时,小心翼翼地端上温度刚好的茶,会在他偶尔看向她时,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
是他,亲手掐灭了那点光,将她逼成了如今这副形销骨立、满身是刺的模样。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说点什么。道歉?安慰?还是解释?
可任何言语,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份翻江倒海的悔恨和无处安放的焦虑,死死压在心底,化作更沉重的沉默,将自己牢牢钉在了那张长椅上。
他现在,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像一个卑微的囚徒,被自己的过错囚禁在这充满药水味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几个小时后,监护室的门再次打开。
医生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稍缓。
江晚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扑到医生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我儿子……”
“孩子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医生的话让江晚腿一软,几乎瘫倒,被旁边的护士及时扶住。“新的抗生素起了作用,感染在控制。心脏功能也比之前好一些,但还需要密切观察。你们送来的血源很及时,备用血浆己经准备好了。”
“谢谢……谢谢医生……”江晚泣不成声,只能不断地鞠躬。
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紧绷着下颌的顾沉舟,语气缓和了些:“孩子很坚强。父母能提供稳定的血源和支持,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帮助。你们可以稍微放心,但还不能探视。”
听到“父母”二字,顾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胀痛。他看向江晚,她却只是对着医生千恩万谢,依旧没有分给他半点目光。
医生离开后,江晚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压抑地、低低地哭了起来。那是劫后余生,混杂着巨大疲惫和后怕的哭泣。
顾沉舟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因哭泣而轻微颤动的肩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他想走过去,想抱住她,想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可他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他现在,还有什么立场和脸面去碰她?
他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和风雨。就连此刻孩子暂时的稳定,也是建立在那份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血缘关系之上。
多么讽刺。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愈发安静。
助理带来了丰盛的餐食,小心翼翼地摆在顾沉舟旁边的椅子上。
“顾总,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用一点吧。”
顾沉舟看都没看,只挥了挥手。
助理无奈,又将另一份递给依旧坐在地上的江晚:“太太……江小姐,您也吃一点吧,您这样身体会垮掉的。”
江晚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而疲惫。她看着那份精致的食盒,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吃不下,拿走。”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监护室里的念念,哪里吃得下东西。
助理求助般地看向顾沉舟。
顾沉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对助理道:“去熬点清淡的粥来。”
他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助理应声而去。
走廊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无声流淌的、凝重的空气。
江晚重新将头埋起,拒绝交流的姿态明显。
顾沉舟依旧坐在那张长椅上,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只是那挺首的背脊,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僵硬和……孤寂。
悔恨如同最细密的蛛网,将他层层缠绕,越收越紧。
他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可能永远无法弥补。
但他现在,连祈求原谅的资格,都尚未获得。
他只是一个……被困在自身过错里的,可悲的囚徒。
而风暴,并未真正平息。
阴影里,苏晴看着这一幕,看着顾沉舟那从未有过的、带着痛悔和专注的侧影,看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孩子和那个女人夺走,心中的毒焰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她拿出手机,走到更远的角落,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
“计划改变……不要等他们回国了……”
“我要那个孩子……永远留在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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