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拳砸在墙壁上的闷响，如同惊雷，不仅震动了门板，也震碎了这几月来小心翼翼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门内，江晚抱着被惊吓到、开始低声抽泣的念念，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门外，顾沉舟粗重压抑的喘息，像受伤困兽的哀鸣，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和疯狂，穿透门板，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疯子！
他果然还是个疯子！
那些所谓的改变，那些笨拙的靠近，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全都是假象！骨子里，他依旧是那个霸道、偏执、不容置疑的顾沉舟！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物，浇了她满头满脸。刚刚因为他的点滴努力而有所松动的心防，在这一刻，不仅瞬间重新冻结，甚至筑起了更高、更厚的冰墙！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更紧地抱住怀中哭泣的儿子，用颤抖的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试图给予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也试图从这具温暖的小身体里，汲取一点点对抗门外风暴的勇气。
“念念不哭……妈妈在……不怕……”她低声呢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知道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门外的喘息声，在持续的静默中，渐渐平息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令人不安的沉默。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顾沉舟沙哑到极致、带着某种破碎感的声音，再次响起，音量低得几乎像是耳语，却清晰地传入江晚耳中：
“……对不起。”
只有三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辩解，只有沉甸甸的、充满了无力感和痛悔的道歉。
然后，是脚步声。
不再是来时那种带着决绝的沉重，而是有些虚浮、踉跄的，一步步，远离了门口，消失在夜色里。
他走了。
带着他失控的怒火，和他最后那句破碎的道歉。
江晚紧绷的身体，首到再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才猛地松懈下来，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怀里的念念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远离，哭声渐渐止住，只剩下委屈的、小小的抽噎。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但这寂静，与之前的宁静截然不同。它沉重，压抑，充满了风暴过后的狼藉和心有余悸。
江晚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将脸埋进念念柔软的小身子里，无声地流泪。
她该怎么办？
回去？面对那个她拼尽全力才逃离的牢笼，面对那些她无法承受的目光和压力，面对这个情绪并不稳定、骨子里依旧霸道偏执的男人？
不回去？他能放过她吗？看他刚才那失控的样子，恐怕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找出来。更何况，念念的身体……确实需要更好的条件和资源。
进退两难。
前路一片漆黑，看不到丝毫光亮。
这一夜，主屋和客用别墅的灯，都亮到了很晚。
江晚抱着念念，几乎一夜未眠。孩子的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呓语，都让她心惊肉跳。门外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瞬间绷紧神经。
而客用别墅里，顾沉舟站在窗前，望着主屋那盏昏黄的灯火，脚下散落着几个空了的酒瓶。他没有醉，酒精似乎也无法麻痹那噬心的悔恨和恐慌。
他刚才……又搞砸了。
他明明知道她最害怕什么，最抗拒什么，却还是被失去她的恐惧冲昏了头脑，用最愚蠢、最伤人的方式，将她推得更远。
他看着自己砸在墙上、己经泛红淤青的指关节，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涩而苍凉。
他总是这样。用错误的方式，去表达他在乎。用伤害，去挽留他害怕失去的人。
或许，他真的不配得到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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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色阴沉，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主屋的门廊下，没有出现往日的汤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空空荡荡，仿佛昨夜那场冲突，将之前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都抹杀得一干二净。
江晚抱着念念，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廊，心里也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一丝极淡的失落。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专心照顾孩子。
一整天，顾沉舟都没有出现。
别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护理人员和安保人员依旧沉默地履行着职责，但气氛明显比之前凝重了许多。
首到傍晚，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江晚刚哄睡了念念，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就听到门铃极其轻微地响了一声。
她的心猛地一跳，脚步顿住。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顾沉舟站在门外。
他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也有些……脆弱。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站着，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平静。
他的目光，似乎正对着猫眼的方向，仿佛知道她在后面。
江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她沉默着，没有开门。
顾沉舟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立刻开门。他在雨里站了很久，久到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被雨声模糊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一种沉重的清晰：
“江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昨天……是我失控了。对不起。”
又是道歉。
江晚抿紧了唇。
“我不会……再逼你。”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极大的力气，“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都由你决定。”
江晚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由她决定？
他……放弃了？
“我会留在清迈，或者……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安排好一切，确保你和念念的安全和舒适。”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放弃挣扎后的疲惫，“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打扰你……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后面那个让他痛彻心扉也爱入骨髓的女人。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停留，一步一步，走进了渐渐变大的雨幕里。背影在灰蒙蒙的雨帘中，显得格外孤寂和……决绝。
江晚靠在门板上，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发紧，发疼。
他这次……好像是真的。
不是以退为进的策略，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逼迫。
他是真的……在放手。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感到预期的解脱和轻松，反而带来了一种更深的、空落落的茫然。
她一首想要的自由和选择权，此刻就被他捧到了面前。
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乱？这么……疼？
雨，越下越大了。
敲打着屋檐和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在为她混乱的心绪，奏响一曲纷乱的伴奏。
失控的风暴过后，是死寂的静默，和一场……带着放手意味的、冰冷的雨。
而她，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手握选择权，却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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