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花园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念念穿着嫩黄色的小连体衣，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鸭子，趴在柔软的野餐垫上，努力昂起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角度看到的世界。他的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垫子边缘的流苏，嘴里发出“啊啊”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江晚坐在垫子旁，手里拿着一本彩色布书，时不时在念念眼前翻动，指着上面的图案，柔声念着：“这是小兔子……这是胡萝卜……”
她的声音温和，带着母亲特有的柔软。阳光照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她随手别到耳后。
顾沉舟坐在稍远一些的折叠椅上。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处理公务，也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坐姿看似放松，背脊却依旧挺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着，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江晚和念念相处的画面，但却是第一次，他被允许如此“近距离”地、作为一个……“参与者”？或者说，“旁观者”？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定位，但仅仅是能坐在这里，感受着这宁静温暖的氛围，对他而言，己是莫大的奢侈。
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念念身上。看着那小家伙因为用力抬头而微微颤抖的小脖子，看着他因为抓到流苏而露出的、无齿的满足笑容，看着他黑亮纯净的眼眸里，倒映着天空和树叶的影子……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暖流，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他的心脏。
这是他的儿子。他和江晚的儿子。
这个认知，伴随着巨大的幸福感，也伴随着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的目光偶尔会极快地、小心翼翼地掠过江晚。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麻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阳光在她身上跳跃，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宁静，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卑微和怯懦，或者后来那个浑身是刺、冰冷疏离的她，判若两人。
是因为孩子吗？还是因为……他们之间这刚刚开始的、“试试”的关系？
顾沉舟不敢深想，怕惊扰了这片刻的美好。
“啊！噗——”
念念似乎对一首趴着感到厌倦了，小胳膊一撑，试图翻身，却力气不够，小脸憋得通红，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江晚放下布书，正准备伸手帮他。
就在这时，顾沉舟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急，带动椅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江晚和念念似乎都抬头看向他。
顾沉舟的动作僵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站在原地，看着江晚，又看看哼唧着的儿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紧绷：“我……可以试试吗？”
江晚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渴望和紧张的情绪，沉默了几秒，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顾沉舟像是接到了什么神圣的指令。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野餐垫旁，动作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蹲了下来。
他伸出双手，那双手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签下过无数价值亿万的合同，此刻却因为要触碰一个柔软的小婴儿，而显得有些僵硬和笨拙。
他回忆着看过的育儿视频和书籍里的步骤，一只手轻轻托住念念的小肩膀，另一只手护住他的小屁股，然后用一种极其轻柔、却又带着稳定力量的力道，帮助小家伙完成了从趴卧到仰躺的翻身。
成功了！
念念仰躺在垫子上，视野陡然开阔，他愣了一下，随即挥舞着小手脚，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的牙床。
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像一道阳光，瞬间照亮了顾沉舟的心田！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全身！他甚至忘了起身，就那么蹲在那里，看着咯咯首笑的儿子，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近乎傻气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江晚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
看着顾沉舟那笨拙却成功的辅助，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因为儿子一个笑容而绽放的狂喜和满足，再看着念念在他手下开心舞动的样子……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融化了一小块。
她拿起旁边的拨浪鼓，轻轻摇了摇，吸引念念的注意力。
顾沉舟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蹲着，连忙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的衣角。他的耳根，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
阳光暖暖地照着，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香气。
野餐篮里装着顾沉舟让人准备的点心和水果。他打开篮子，拿出一个精致的保鲜盒，里面是切好的、去了核的新鲜樱桃。
他犹豫了一下，将保鲜盒递到江晚面前，声音依旧带着那份小心翼翼：“吃点水果？”
江晚看了看那红得发亮的樱桃，又看了看他带着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拿起一颗，放进了嘴里。
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
顾沉舟看着她吃了，眼底的光芒又亮了几分。他自己却没有吃，只是又拿出一个婴儿专用的硅胶咬咬乐，在里面塞了一小块软熟的香蕉泥，然后，再次蹲下身，试探着递到念念嘴边。
念念对色彩鲜艳的咬咬乐很感兴趣，张开小嘴就含住了，用力地吮吸起来，小脸上满是专注。
顾沉舟就保持着蹲姿，手里稳稳地拿着咬咬乐，目光温柔地看着儿子努力进食的样子，仿佛在欣赏世界上最动人的画面。
江晚坐在一旁，慢慢地吃着樱桃，看着阳光下，那个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喂儿子吃香蕉泥的高大男人。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氏总裁，不再是那个冷酷偏执的丈夫。他只是一个笨拙地、努力地想要靠近自己孩子的父亲。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防，又松动了一寸。
或许……给他一个机会，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至少在这一刻，阳光很好，风很温柔，孩子很开心。
而他们三个人，第一次，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度过了一个平静而……温暖的下午。
第一次“家庭”出游，没有惊心动魄，没有甜言蜜语，只有笨拙的互动，无声的试探，和阳光下悄然滋生的、名为“家”的暖意。
这就够了。
对于刚刚从漫长寒冬中走出的他们而言，这一点点暖意，己是上天最慷慨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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