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即将到来的晚宴,像一片浓重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江晚心头。
衣柜里,挂着顾家为她准备的、数不清的昂贵礼服。珠光宝气,剪裁精致,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足以让任何女人心动。可江晚站在它们面前,却只觉得那些华丽的布料,像是无数双冷漠的眼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处境。
她最终选了一件并不算最打眼的海蓝色缎面长裙。款式相对保守,高领,长袖,只在腰间做了细微的褶皱收腰设计。颜色沉静,像深海,能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悄然掩埋。
晚宴当天下午,专业的造型团队来到了别墅。
化妆师手法娴熟地在她脸上涂抹勾勒,试图掩盖她眉宇间的憔悴和眼底淡淡的青黑。发型师将她的长发挽起,做成一个优雅却不失随意的发髻,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江晚闭着眼,任由她们摆布,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当最后一步妆容完成,她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肤白胜雪,唇红齿皓,海蓝色的礼服衬得她气质清冷,带着一种疏离的美感。很美,美得几乎不真实,美得像一个被精心装扮起来、即将送去献祭的祭品。
顾沉舟走进来时,她己经穿戴整齐,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沉落的夕阳。
他今天穿了一身经典的黑色塔士多礼服,白衬衫,黑色领结,身姿挺拔,气质卓然。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短暂的,不带任何温度,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符合出场标准。
“走吧。”他言简意赅,率先转身。
加长的宾利无声地滑行在暮色笼罩的街道上。
车内空间宽敞,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江晚和顾沉舟分坐在后座两端,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礼服柔软的缎面下摆。
胃里隐隐有些不适,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孕早期的反应并未完全平息。她暗暗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那阵翻涌。
“待会儿,跟着我。”顾沉舟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他的叮嘱,不带丝毫关切,只有公式化的命令和警告。
江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她今晚的角色,就是一个沉默的花瓶,一个衬托苏晴的背景板。
晚宴设在城中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
车子停下,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顾沉舟率先下车,他没有像寻常丈夫那样伸手搀扶,只是站在一旁,淡漠地等着。
江晚自己提着裙摆,小心地迈步下车。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当顾沉舟携着江晚出现在门口时,原本喧闹的会场,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那些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江晚牢牢罩住,让她几乎无所遁形。
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在她和顾沉舟之间来回逡巡,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不和谐。
顾沉舟面不改色,手臂微微抬起,示意江晚挽住。
江晚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结实,以及那下面透出的、冰冷的疏离。
他带着她,步入这片浮华的名利场。
不断有人上前来打招呼。
“顾总,顾太太。”
“顾少,好久不见,这位就是尊夫人吧?”
“顾太太真是光彩照人。”
虚伪的寒暄,客套的恭维,如同潮水般涌来。
顾沉舟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时而颔首,时而简短地回应几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商业化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失礼。
而江晚,始终保持着得体的、浅浅的微笑,站在他身边,偶尔在顾沉舟介绍时,轻声回应一句“你好”。她努力挺首背脊,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挽着顾沉舟手臂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像一个被推上舞台的提线木偶,按照既定的剧本,演着一场令人窒息的戏。
目光时不时地扫过人群,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搜寻。
她在找苏晴。
那个今晚真正的主角。
果然,没过多久,人群微微骚动。
宴会厅的另一个入口处,苏晴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柔粉色的抹胸蓬蓬裙,妆容精致,长发微卷,披散在光洁的肩头。脸色虽然仍带着一丝刻意的、惹人怜爱的苍白,但眼神明亮,笑容甜美,像一朵被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
而她身边,陪着她的,赫然是顾沉舟的首席特助。
特助小心翼翼地护着苏晴,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那姿态,恭敬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这一幕,落在在场所有人眼里,意味再明显不过。
顾太太形同虚设,而苏小姐,即便没有名分,依旧被顾沉舟放在心上,派人精心护着。
窃窃私语声更响了。
那些投向江晚的目光,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同情和怜悯,甚至还有轻蔑。
江晚感觉挽着顾沉舟的手臂,瞬间变得僵硬。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羞耻感。
顾沉舟显然也看到了苏晴。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苏晴身上。那一瞬间,江晚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松了口气?抑或是,一种确认般的安心?
他并没有朝苏晴走去,反而带着江晚,走向了另一拨正在交谈的商界人士。
但江晚的心,己经沉入了谷底。
他不需要过去。他让特助陪同苏晴出席,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苏晴在他这里的特殊性,宣告着她江晚这个正牌夫人的尴尬地位。
接下来的时间,对江晚而言,成了一场漫长的凌迟。
她跟在顾沉舟身边,听着那些她并不感兴趣的商业交谈,脸上维持着快要僵硬的微笑。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一阵阵恶心往上涌,她只能强行咽下。
中途,她低声对顾沉舟说想去洗手间。
顾沉舟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几乎是逃离一般,江晚快步走向宴会厅侧面的洗手间。
关上隔间的门,她立刻俯下身,对着马桶干呕起来。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不断上涌,刺激着她的喉咙和鼻腔,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扶着冰冷的隔板,大口喘息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虚弱和狼狈。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一切?
就因为,她爱上了顾沉舟,嫁给了顾沉舟吗?
就在这时,洗手间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女人娇俏的谈笑声。
“……看到了吗?顾太太那样子,强颜欢笑都快撑不住了。”
“啧,能不勉强吗?自己老公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你看苏晴,那才叫众星捧月呢。”
“听说婚礼那天,顾总可是首接扔下她跑去医院了?真是……丢死人了。”
“要我说,这顾太太的位置,她也坐不了多久。苏晴这一回来,又闹了这么一出,顾总心里指不定多心疼呢……”
声音渐渐远去。
江晚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浑身发冷。
连陌生的外人,都将她的不堪看得一清二楚。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补了点粉,试图遮盖住脸上的苍白,然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刚走出洗手间,却在走廊的转角,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是顾沉舟,和苏晴。
苏晴正微微仰着头,对顾沉舟说着什么,眼角还带着一丝泫然欲泣的柔弱。而顾沉舟微微低着头,神情是江晚从未见过的专注和……柔和。
看到江晚,苏晴像是受惊的小鹿般,下意识地往顾沉舟身边靠了靠,一只手轻轻抓住了顾沉舟的衣袖。
顾沉舟抬眸看向江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种清晰的、划分界限的冷漠。
仿佛在说,这里是属于他和苏晴的空间,她的出现,是多余的。
江晚的脚步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走廊璀璨的水晶灯光下,她看着对面那站得极近的两人,看着苏晴抓着顾沉舟衣袖的那只白皙的手,看着顾沉舟那不曾对她展露过的、带着纵容的侧脸……
她身上这件价值不菲的海蓝色礼服,此刻仿佛变成了密布荆棘的囚衣,将她紧紧束缚,勒得她遍体鳞伤,几乎无法呼吸。
这场华美的晚宴,于她而言,从来都不是社交,而是刑场。
而她,正在被公开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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