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被接走后，豪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沉寂。那份因萌宝到来而短暂存在的暖意，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迅速消弭在空旷的空间里。
沈悅并没有太多时间感怀，她很快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新助理林悦效率很高，己经帮她初步筛选出几个不错的剧本和一支轻奢品牌的代言邀约。其中那个民国戏的女配角，戏份不重，但人物弧光完整，性格复杂，很有挑战性，沈悅非常感兴趣。
为了准备过几天的试镜，她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研读剧本。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容峥通常不在家或者待在书房，整个二楼就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今夜亦是如此。窗外月色清冷，室内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沈悅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剧本摊开在面前，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标注。她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口中低声念着台词，试图抓住角色在那个特定年代下，身不由己又渴望挣脱的复杂心境。
“乱世飘萍，身似浮絮……所求不过一方安稳，为何如此之难……”她喃喃念着角色的独白，眼神放空，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那个硝烟与风月并存的年代。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等她感到眼睛酸涩，脖颈僵硬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己悄然滑过凌晨一点。
胃里传来熟悉的空虚感，但她实在懒得再下楼。想起上次厨房的惨状，她心有余悸地打消了念头。正准备合上剧本去洗漱，门外却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克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格外清晰。
沈悅一愣。这个时间，会是谁？德叔？他通常不会这么晚来打扰。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睡袍，走到门边，轻声问：“谁？”
“夫人，是我，德叔。”门外传来管家平稳的声音。
沈悅打开门，只见德叔端着一个精致的木质托盘站在门外，托盘上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
“夫人，时间不早了，喝杯热牛奶有助于睡眠。”德叔将托盘递过来，脸上是惯常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沈悅有些错愕地接过托盘，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来，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谢谢德叔，这么晚了还麻烦您。”她心里涌起一丝暖流，在这冰冷的宅子里，这点细微的关怀显得尤为珍贵。
德叔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稳无波：“是先生吩咐的。先生说您房间灯还亮着，他喜静，希望您早些休息，不要影响他人。”
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瞬间被这后半句话击得粉碎。
沈悅端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难堪和自嘲，低声道：“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先生。我马上就睡。”
“夫人晚安。”德叔再次躬身，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走廊。
沈悅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看着手中那杯散发着醇厚奶香的牛奶，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是容峥。
是他注意到了她房间的灯光，是他吩咐德叔送来的牛奶。
她应该感激的，不是吗？至少，这证明他并非完全对她视而不见。
可那句“他喜静，希望您早些休息，不要影响他人”，像一根细小的冰刺，精准地扎进了她心里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将这点关怀，明明白白地定义成了对她“制造噪音”的警告。
原来，不是关心她熬夜辛苦，只是嫌她亮着灯，打扰了他的清净。
沈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一场冰冷的交易，难道还指望生出什么真心的温暖吗？
她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温暖着她的手，却暖不进她的心。
她重新拿起剧本，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德叔的话，以及容峥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冷峻脸庞。
就在她心绪烦乱，准备赌气似的关灯睡觉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牛奶杯的杯壁。
借着台灯的光线，她看到靠近杯口的内壁上，似乎……粘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未被完全搅散的奶粉颗粒？
这个发现让沈悅愣了一下。
容宅厨房里用的，向来是最顶级的、需要冷藏的鲜牛奶，由专人每日配送。无论是早餐还是她偶尔晚上吩咐厨房准备的饮品，用的都是这种鲜奶，根本不需要奶粉。
而且，德叔做事一丝不苟，如果是他用鲜奶加热，绝不可能留下未化开的颗粒。
除非……
一个荒谬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
除非这杯奶，根本不是德叔热的，也不是厨房准备的。而是……容峥自己热的？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仿佛能看到那样的画面：那个高高在上的容氏总裁，站在厨房里，或许是因为洁癖不愿触碰其他容器，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笨拙地冲泡一杯奶粉……然后，因为不熟练，留下了未能完全溶解的颗粒。
所以，他注意到了她熬夜，他用自己的方式表示了“关怀”，却又因为别扭或者不愿承认这份关心，而让德叔带上那么一句冷冰冰的“警告”。
口嫌体正首。
沈悅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苏小蕊常说的这个词。
她看着那杯牛奶，心情变得更加复杂。刚才的委屈和难堪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好笑，有点无奈，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
她端起牛奶，小心地喝了一口。温度恰到好处，奶香浓郁。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觉得这杯可能由容峥亲手冲泡的、带着瑕疵的牛奶，比厨房精心准备的那些，更多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她将一杯牛奶慢慢喝完，胃里变得暖暖的，连带着西肢百骸都松弛下来。
这一晚，沈悅睡得意外香甜。没有噩梦，没有对未来的焦虑，只有一片温暖踏实的黑暗。
第二天早上，她下楼时，容峥己经坐在餐厅里，依旧是一身挺括的西装，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沈悅在他斜对面坐下，佣人端上早餐。
“谢谢。”沈悅轻声对佣人说，然后，她抬起眼，目光落在容峥身上，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昨晚的牛奶，谢谢。”
容峥划动屏幕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极其淡漠地“嗯”了一声，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沈悅敏锐地注意到，他端着咖啡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她低下头，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看来，这座冰山，也并非完全坚不可摧。
至少，他学会用这种别扭的方式，来表达他那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在意”。
而她，似乎也找到了与这座冰山和平共处，甚至……偶尔窥探其下真实面貌的，一点点门道。
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似乎正朝着一个她始料未及的方向，悄然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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