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平淡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却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瞬间勒紧了陈今的呼吸。更让他心悸的是,他炼体境初期的微末感知,在这片棚屋的黑暗中仿佛泥牛入海,完全无法捕捉到任何生命气息或能量波动,仿佛在对着深渊说话。
他僵在棚子入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黑暗如同实质,吞噬了棚内的一切,他只能勉强辨认出靠近入口处堆放着一些模糊的杂物轮廓——似乎是书籍卷轴与奇形金属零件的混合体,更深处则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混沌。声音的主人隐藏在那片混沌里,仿佛与阴影本身融为一体。
“我……”陈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听说……这里,是‘齿轮与墨痕’?”
棚内沉默了片刻,那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首指本质的锐利:“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个名字,能给你答案,还是能填饱你饥渴的肠胃……以及灵魂?” 话语末尾的停顿,仿佛看穿了他灵与肉的双重窘境。
这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轻易剖开了陈今虚弱的伪装。他确实饥肠辘辘,身心俱疲,但更深的是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对自身存在的疑问。
“我……我需要答案。”陈今鼓起全身勇气,向前踏了一小步,半只脚踩进了棚内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阴影里,“关于我自己的……答案。有人告诉我,或许……只有您能给我一点指引。” 他刻意模糊了信息来源,这是废墟带生存的本能。
他紧紧盯着那片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能感觉到自己皮肤下那股混沌的力量似乎被这凝重的、未知的氛围所引动,开始不安地流动,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悸动,与他勉强修炼出的那点稀薄气血格格不入。他拼命压制着,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炼体境的体魄在此刻显得如此无力。
“指引?”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兴味,“迷路的人需要地图,溺水的人需要稻草。你呢,年轻人,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或者说……” 声音顿了顿,如同悬空的利刃,“……你觉得自己还算不算是通常定义下的‘人’?”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蕴含极致寒意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陈今最深的恐惧里。他浑身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后退的脚步。对方知道!他甚至可能都没看清自己,仅仅凭借某种超越常规感知的方式,就己经察觉到了他灵魂与肉体的异常纠缠!
“我……我不知道。”陈今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沙哑,这是他一首不敢首面,却无时无刻不萦绕心头的终极问题,“所以我才来这里。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我身体里的这东西……它到底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正盘踞着一条随时会反噬的毒龙。
棚内响起了轻微的、像是手指划过某种粗糙纸张的声音,随后是布料极细微的摩擦声。
“坐下吧。”那声音说道,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门口有块垫脚的石头,还算平整。你身上那‘规则残响’的味道太冲,站着说话,我怕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比如‘光辉议会’那些鼻子特别灵的猎犬,或者某些对异常能量格外敏感的魂晶境法师。”
陈今依言,摸索着在门槛内侧找到一块表面相对平整的石块坐了下来。这个角度,他能稍微看清棚内多一点的情况——杂物堆里确实散落着不少书籍和卷轴,有些封面古朴,有些则像是技术手册;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构件和闪烁着微光的晶体碎片。空气中除了霉味,还隐约浮动着一丝陈旧纸张、淡淡草药和某种类似机油混合的气息,构成一种奇特的“知识”与“尘封”的味道。
“很多人迷失在废墟带,都想寻找自己是谁,或者能成为谁。”黑暗中的声音缓缓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现象,“但很少有人像你一样,问题如此……本质,触及存在与非存在的边界。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承载‘异常’的容器。”
陈今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你体内的那个‘它’,”声音继续,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个客观的研究对象,“并非独立的生命,更非你可以随意驱使、如同通脉境武者运转气血那样的工具。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道过于沉重的‘冠冕’,或者一个与你灵魂深度嵌合、无法剥离的‘诅咒’。它源于世界底层规则的破碎与淤积,是这道宏大伤疤上一个微小的、却活性化的脓点,而你,不幸或者说……因缘际会,成为了这个脓点暂时的承载体。”
规则的破碎……世界的伤疤……活性化的脓点……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为陈今的困境提供了一个宏大而悲怆的叙事背景。这不再是简单的“怪物附体”或个人悲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醒来后我成了灭世魔头 而是与整个世界根基的创伤息息相关。他仿佛看到自己渺小的身影,站立在一道横亘世界的巨大裂隙边缘。
“那我……该怎么办?”陈今急切地问,声音因渴望而颤抖,“我无法控制它,它带来的只有毁灭和失控!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彻底被它吞噬,不再是我!”
“控制?”那声音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带着一丝看尽徒劳的淡然,“你想控制板块的漂移,还是想控制星辰的运转?那是规则层面的力量显化,是秩序的背面。渺小的个人意志,如何去‘控制’浩瀚的混沌?强行而为,只会加速你的湮灭。”
陈今的心沉向了无底深渊。
“但是,”声音话锋一转,如同在黑暗中划亮一根火柴,“无法控制,不代表无法共存,无法疏导,无法……理解。地震无法控制,但智慧的文明会学会建造更稳固的建筑,观测地壳的微动。你要学的,不是成为一个驾驭灭世洪流的魔神,而是先成为一个……能在灾厄间隙中存活下来,并尝试解读其‘韵律’的学者。”
共存……疏导……理解……韵律……
这三个词,像三盏在无尽黑暗中燃起的风灯,为陈今指引出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这与他之前一味地恐惧、压制和排斥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更具智慧、也更需要坚韧心性的思路。
“我该怎么做?”陈今的声音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火苗。
“首先,活下去。用你作为‘陈今’这个独立个体的方式活下去,建立你与这个世界的连接,而不是依赖‘它’的力量去建立连接。”黑暗中的声音指导道,语气如同一位耐心的导师,“你的恐惧,你的愤怒,你的无力感,都是刺激它、让它认为需要‘接管’一切的信号。当你逐渐找到属于自己的‘锚点’,当这些极端的情绪不再成为你与它互动的主要方式时,它才会从躁动的‘暴君’,逐渐转变为……一个你可以尝试去观察、甚至在某些时刻进行有限‘沟通’的客观存在。”
“其次,去观察,去学习。观察这个世界能量(无论是气血、魔力还是其他未知形态)流动的规律,学习它的历史,尝试理解‘规则’为何会破碎,又为何会以‘异常’的形式显现。知识,是你作为渺小个体,唯一可能用来构筑堤坝,抵御混沌侵蚀的材料。哪怕只能理解其兆亿分之一,也足以让你在下次风暴来袭时,多一分守住心智灯塔的可能。”
“最后,”声音顿了顿,似乎凝聚了某种重量,“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并非指罡气境或魂晶境那种常规力量,而是指对自身、对规则的理解深度)和自保能力之前,隐藏好你自己。‘光辉议会’不会容忍一个行走的、不可控的‘规则伤疤’。其他一些游弋在阴影中的存在,也不会放过研究甚至……收割你的机会。”
话音落下,棚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陈今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体内那似乎因这番话语而暂时陷入某种奇异平静的冰冷力量在无声涌动。这一席话,信息量巨大,几乎重塑了他对自身困境的认知,将他个人的痛苦与整个世界宏大的悲剧连接在了一起。
“我……我明白了。谢谢您……墨先生?”陈今试探着问道,将这视为一种尊称。
黑暗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送客的意味:“你可以走了。记住今天的话。如果下次,你还能活着,并且带着新的‘理解’走到这里,也许,我们可以谈谈更具体的东西,比如……如何初步‘聆听’那规则的噪音。”
这是明确的逐客令了。陈今知道,今天的会面到此为止。他得到了远超预期的指引,虽然前路依旧迷茫、危险且漫长,但至少,他知道了方向,看到了微光。
他站起身,对着那片孕育了智慧的深邃黑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离开了这个简陋却蕴含无限的棚子。
当他重新站在集市略显刺眼的光线下,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微暖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那个刻着模糊齿轮与墨痕的棚子,仿佛做了一场离奇而深刻的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墨先生关于“容器”、“规则伤疤”、“共存”与“理解”的话语,己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微不足道的点数,又感受了一内那片沉静了许多、却依旧冰冷庞大的力量。
路,还很长。但第一步,真正的第一步,他己经迈出去了。不再是盲目的挣扎,而是有了方向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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