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簿的前几页,除了记载小陈村的历史,紧接着便是登记着依附在土地公其下的诸多毛神小鬼。
其实,各种大大小小的神灵,一直充斥着普通百姓看不见的四周。
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俗话“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说法。
灶有灶神,床有床神,日夜又有游神。
就连厕所,都有厕神。
小陈村土地簿上的那些善恶记录,也并不是凭空就有的;
正是由这些大大小小的神灵日常观察并记录下来之后,定期汇报记载在上面的。
陈逸翻开土地簿,在记载本村诸多毛神的那一页上,看到了好几行人名。
其中名列第一的,自然是他这个土地公之下的第一毛神——小鬼判官,陈明德。
陈逸当然是信不过他。
因此,他从第二行开始点名。
“灶神,门神,床头神,游神何在?”
陈逸的声音并不大,但他手握小陈村土地的铜印和土地簿,有管辖治理本村生民及下属毛神的职责,故而这些在册毛神无法抵抗他的召唤。
不多时,四道鬼影便从小陈村的四方匆匆赶来,一脸茫然地跪倒在陈逸面前。
跪在头一个的灶神是个黑脸的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都被猪油糊住了,竟然没看清如今手捧土地簿的是谁,习惯性地朝陈明德跪拜:
“陈叔,不知有何事,这么急着召唤我等……”
“咳咳……”
陈明德轻轻地咳了两声,打断了黑胖子说话,举起手臂向四个毛神示意:
“诸位,今夜召唤尔等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小城村的新任土地公,打虎英雄陈逸!”
在陈明德的指引之下,四位毛神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势。
“是住在村东头的陈逸……不是,原来是土地公深夜召唤我等,不知是有何要事要吩咐?”
四个毛神都是多年的老鬼,一开始虽然拜错了人,但是现在很快便调整了态度,朝着陈逸表情殷勤地行礼。
陈逸也不跟他们废话,单刀直入主题:
“本老爷要问你们,这陈文炳素来品行不端,为何土地簿上却没有你们对其恶行的任何记载?”
“这……”
四个毛神被陈逸这么一问,态度立刻变得尤豫了起来,纷纷拿眼角的馀光去撇陈明德。
很显然,他们都很清楚这里最有分量的人到底是谁。
陈明德老神在在,脸上不见有半点的慌张,反而呵斥道:
“老爷既然问你们,你们老实回答便是,因何故吞吞吐吐?”
“是,是,我等这就回答。”
陈逸眉毛一跳,自己初来乍到,的确是不如陈明德这个老鬼有威望。
没有他开口,这四个毛神竟然连回话都不敢。
“回禀土地老爷,我等负责本村的日常监察巡游,日夜殷勤,不敢懈迨。所见所闻全都记在了土地簿上,从未有疏漏之处。”
“至于老爷说,这陈文炳速来行事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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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从未见过此类事情,莫不是老爷听信了他人的谗言,对陈文炳有所误解?”
“你们……”
陈逸看着眼前这四个睁眼说瞎话的混帐东西,心里忽然恍然大悟。
难怪刚才他说要彻查的时候,陈明德并不阻止。
原来,他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来这么一手,并且自信这四个毛神绝对会站在他的这一边,所以这才如此淡定。
“灶神嘴边的油腻都没擦干净,门神游神身上的盔甲刚刚描过金边,床头神身上的那一件坎肩似乎也价值不菲……”
陈逸这时候才注意到,四个毛神的身上,似乎都有猫腻。
“失算了,这四个混帐东西看来平日里没少拿陈文炳的好处,又有陈明德在场,此事此刻,更加不可能对我说实话……”
“腌臜一气,蛇鼠一窝!”
“小陈村,烂到根里了!”
陈逸眉头紧皱,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陈文炳,后面竟然牵连着整个小陈村神灵系统的腐败!
他一个新到任的土地公,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助力,在此时此刻反倒变成了弱势!
黑胖子灶神似乎看到了陈逸脸上的怒气,但他自恃背景深厚,又有靠山,非但对陈逸这个土地公没有半点的尊敬,甚至还敢当面挑衅。
灶神冷笑着,用最谦卑的语气说着最具讽刺的话语:
“老爷,这土地簿上写的明明白白,陈文炳实打实是个好人呐!”
“老爷莫非要因一己私欲,就要颠倒黑白,屈杀好人不成?”
“如果是这样,我们定然会站在公理和正义的一边,便是告到城隍老爷那里去,也要替这陈文炳喊冤!”
“对,为民请命,乃是我等的职责所在!就是忤逆了老爷,我等也绝不会视若无睹!”
有灶神挑头,其他三个毛神的胆子自然也大了不少,竟然也旗帜鲜明的跟陈逸唱起了反调。
一直被陈逸踩在脚底的陈文炳,虽然看不见四位毛神,却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陈文炳一直都是以聪明机灵见长,仅凭三两句的对话,就把眼前的利害关系想了个大概。
听到灶神等人都选择站在了他这一边,自以为占据了有利地位的陈文炳,竟然开口大笑了起来:
“陈逸!听到了没有,我可是大大的好人!”
“就算你现在是土地公,你也没有权力冤杀百姓!”
“否则你就等着被阴司斥责吧!”
“老匹夫,你休要猖狂!”
陈逸大怒,脚底下的力量也不自觉重了许多,踩得陈文炳痛得乱喊乱叫。
一旁的陈明德看得眉头紧皱。
他虽然无所谓陈文炳的死活,可若是真出了人命,陈逸因此获罪被免去了土地公的神位,眼下他上哪里去再找个愣头愣脑的替死鬼,来坐这个要命的位置!?
“老爷,住手吧!没有证据,你这就是滥杀无辜,是会被押入城隍老爷的大狱里,永生不得翻身的!”
陈逸还没说什么,陈文炳听到陈明德的这句话,竟然反而更加疯狂地嘲讽起来:
“陈逸!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否则的话,我要让你们一家人都不得好过!”
“你那个病殃殃的外甥,我要把他卖到山里去!”
“还有你那个妹妹,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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