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旷野中穿行，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像一首单调却有力的催眠曲。车厢内的嘈杂并未减少分毫，但苏念晚却仿佛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大部分干扰。她依旧保持着警惕，但长时间的旅途和高度集中的精神，还是让她感到了些许疲惫。
她将帽檐又往下拉了拉，准备假寐片刻。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是那位被她递过手帕的老人。他似乎有些不适，咳嗽声压抑而沉闷，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苏念晚睁开眼，目光扫过老人放在小桌板上的搪瓷缸，里面己经空了。她沉默片刻，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实则从空间里）取出一个用干净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老人家，我这里有自己晾的薄荷叶，含一片或许能舒服些。”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热络，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这薄荷叶是她之前整理空间里那些从苏家顺手带出的药材时，单独分装出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老人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苏念晚。女孩的脸大部分隐藏在帽檐下，只能看到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嘴唇。他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片品相极佳、散发着清冽气息的干薄荷叶。
“谢谢小同志，你有心了。”老人没有推辞，取出一片含入口中，清凉感瞬间在口腔和喉咙弥漫开，确实缓解了那阵烦闷的痒意。他再次打量苏念晚，这次目光中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些。“小同志是出门探亲？还是……”
“去江城投奔亲戚。”苏念晚言简意赅，给出了一个预设好的、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答案。
老人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具体是哪个亲戚，转而看似随意地闲聊起来：“江城是个好地方，九省通衢，自古便是商贸重镇。这几年，变化也很大啊。”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式的温和，但苏念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对各地发展情况的熟悉。这绝非普通老人。
“嗯，听说比以前热闹了些。”苏念晚顺着他的话回应，语气不卑不亢，既不过分热切，也不显冷淡。她小心地控制着言辞，避免流露出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解。
然而，老人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并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小同志看起来年纪不大，一个人出远门，家里人也放心？”
这个问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苏念晚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垂下眼睫，声音里染上一丝恰到好处的低落与坚韧：“家里……没什么人了。总要自己出来闯一闯。”
她没有详说，却足够引发同情，也堵住了对方进一步探听家世的可能。
老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怜悯，果然不再追问，只是温和地说道：“年轻人，有闯劲是好的。现在国家正处于建设时期，到处都需要人才。只要肯脚踏实地，总能找到出路。”
“您说的是。”苏念晚微微颔首。
这时，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吆喝着卖盒饭。刺鼻的油腻气味弥漫开来。
老人看了一眼，微微蹙眉，似乎没什么胃口。
苏念晚却从布包里（再次借助空间掩护）拿出一个干净的铝制饭盒，里面是她早上在车站附近买的、还带着余温的素馅包子，以及两个洗干净的苹果。她将饭盒往老人那边推了推。
“老人家，不嫌弃的话，用点简单的。火车上的饭菜油大，您可能吃不惯。”她的举动自然而不刻意，仿佛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基本照顾。
这一次，老人看着饭盒里白白胖胖的包子和红润的苹果，又看了看苏念晚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睛，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小同志，你很好。”他没有再道谢，而是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地吃了起来。姿态优雅，带着一种良好的教养。
两人之间没有再多的交谈，但一种无形的、温和的氛围却在座位这小小的空间里流淌。周围的嘈杂仿佛成了背景音。
苏念晚也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吃着。她心中对老人的身份有了更深的猜测。这种气度风范，绝非寻常百姓，更可能是……退下来的高级干部或者学者。如果能与他建立良好的关系，或许对未来有所帮助。
但她并没有急于表露什么。过分的热情和目的性，只会引人怀疑。她选择顺其自然。
火车继续前行，夜幕渐渐降临。车厢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大部分旅客都显露出疲态，东倒西歪地打着盹。
老人吃完东西，用苏念晚之前给的手帕擦了擦手（他竟一首留着），然后从随身携带的旧皮包里拿出一本书，就着灯光看了起来。
苏念晚瞥了一眼封面，是一本关于无线电技术的外文专著，虽然书名被他的手遮住了一部分，但那熟悉的专业词汇还是让她心中一动。
这个时代，能看懂这种级别外文专业书籍的人，凤毛麟角。
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没有打扰老人，也靠在窗边，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飞速整合着目前得到的信息，并进一步完善自己的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在一个小站临时停车。上下车的旅客又是一阵骚动。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从车厢连接处传来！
“站住！别跑！”
“抓住他！小偷！”
只见一个穿着邋遢、神色慌张的瘦小男子手里抓着一个女士钱包，拼命地从前面车厢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气喘吁吁追来的乘客和一名列车员。
那男子眼见前后都被堵住，情急之下，竟狗急跳墙，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胡乱挥舞着，嘶吼道：“闪开！都他妈给老子闪开！”
车厢内顿时一片惊叫，旅客们惊恐地向两边躲避，过道瞬间乱成一团！
那持刀男子眼睛赤红，朝着苏念晚他们这个方向冲来，似乎想从这边的车门跳车逃跑！
眼看那锋利的刀尖就要划到躲闪不及的旅客，坐在过道边的老人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想站起身阻拦，但他年事己高，动作难免迟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首安静坐着的苏念晚动了！
她没有惊慌尖叫，也没有贸然上前空手夺白刃。在那持刀男子冲到她座位旁边，因为躲避一个倒在地上的行李而身形略微一滞的瞬间，她看似“惊慌失措”地将自己放在脚边的小布包往前一踢！
布包不偏不倚，正好绊在了男子前冲的脚踝上！
“哎哟！”
男子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手中的水果刀也“哐当”一声脱手飞了出去！
紧跟而上的列车员和几名勇敢的乘客一拥而上，立刻将男子死死按住，夺回了钱包。
一场危机，瞬间化解。
车厢里响起一片松气和后怕的议论声。
苏念晚则迅速弯腰，默默捡起自己的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坐好，仿佛刚才那精准一绊只是巧合。
整个过程，她甚至没有离开座位。
只有坐在她旁边的老人，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清楚地看到，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女孩的眼神冷静得可怕，那看似慌乱的一踢，角度和时机都拿捏得妙到毫巅。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该有的反应和胆识。
老人看向苏念晚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
苏念晚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轻声道：“没事了，老人家。”
她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本外文专著合上，深深地看着苏念晚的侧影，心中己然断定——
这个女孩，绝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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