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蒙毅的嘶吼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他几乎是扑到嬴政身前，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那仿佛一触即碎的身躯。
此时的嬴政，面色灰败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浑身冰冷，只有胸口那极其微弱的一点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他原本乌黑浓密的长发己尽数化为枯槁的灰白，脸上沟壑纵横，仿佛在瞬间走完了数十年的光阴。曾经那双睥睨天下的锐利眼眸紧闭着，只剩下深陷的眼窝，诉说着无尽的疲惫与透支。
“太医！快传太医！”蒙毅猛地回头，朝着后方惊慌失措的郎官们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举世无双的易碎珍宝，将嬴政拦腰抱起。入手之处，轻得让他心头发慌，那曾经支撑起整个帝国的伟岸身躯，此刻竟如此孱弱。
“蒙将军，且慢！”一个清冷却带着急促的声音响起。巴清在两名郎官的护卫下快步赶来，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她看了一眼嬴政的状态，又迅速扫过那片被摧毁的皇陵入口和黯淡沉入地底的龙脉虚影，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深深的震撼。
“陛下并非寻常伤病，乃是生命本源与灵魂之力过度透支，寻常太医恐无能为力，甚至可能误判。”巴清快速说道，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与微弱灵光的碧绿丹药。“此乃我以‘沃野丹’为基础，辅以祖传秘法炼制的‘生生造化丹’，或可暂时稳住陛下心脉，吊住一线生机。”
蒙毅看着那枚丹药，眼神中充满挣扎。陛下安危重于泰山，岂能轻易服用来历不明的药物？即便巴清刚刚立下大功。
“蒙将军，陛下情况危急，每拖延一息，生机便流逝一分！”巴清语气坚决，“若陛下有何不测，巴清愿以命相抵！”
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绝，又感受着怀中陛下那越来越微弱的生命气息，蒙毅一咬牙：“好！夫人，陛下若有恙，蒙毅纵万死，亦难辞其咎！”他小心地捏开嬴政的嘴，巴清立刻将丹药送入其口中。那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精纯温和的生机之力缓缓散开，护住嬴政心脉，那微弱的气息，似乎……稳定了一丝。
蒙毅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在嗓子眼。
“此地不宜久留！龙脉受损，归墟虽退，但气息混乱，恐生变故！”巴清提醒道。
蒙毅立刻点头，沉声下令：“所有人听令！以陛下为中心，结成防御圆阵，即刻返回咸阳宫！沿途若有任何阻拦，格杀勿论！派人先行，通知李斯丞相，封锁宫闱，严密封锁陛下……陛下身体不适的消息！”
“诺！”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气氛却比来时更加沉重百倍。每个人都沉默着，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惶恐。帝国的天，仿佛在这一刻塌了一半。他们紧紧护卫着中央被蒙毅亲自背负的嬴政，如同护卫着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盏微弱的烛火，向着咸阳宫的方向，疾行而去。
……
咸阳宫，章台宫。
夜色深沉，宫灯摇曳。李斯接到郎官急报时，正在批阅竹简，闻听陛下在骊山遭遇“大变故”、生命垂危正被送回的消息，他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案几上，溅起一片墨渍。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陛下……怎么可能？！
那个如同神魔般强大、刚刚展现出超越时代伟力的陛下，怎么会……
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李斯，是大秦的丞相，是陛下此刻最需要稳定局面的臂膀！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立刻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即刻起，咸阳宫全面戒严，许进不许出！所有宫门、通道加派双倍守卫，由郎官与卫尉军共同执守，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通知卫尉、中尉，全城宵禁，加强巡逻，严密监控各府邸，尤其是那些旧贵族和六国遗臣的府邸！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传令太医药丞，召集所有太医署精干医官，即刻前往陛下寝宫候命！但……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诊视！”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眼神深邃。
“封锁一切消息！对外只宣称陛下偶感风寒，需要静养。若有敢泄露骊山之事、妄议陛下安危者，以谋逆论处，夷三族！”
一道道命令如同磐石投入死水，虽未掀起巨大波澜，却让整个咸阳宫乃至咸阳城，瞬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之中。宫人们行色匆匆，低头疾走，不敢多言。守卫的士兵们眼神锐利，紧握兵器，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当蒙毅背着嬴政，在重重护卫下踏入咸阳宫，首奔寝宫时，李斯早己率领一群心腹太医和内侍在殿外等候。看到嬴政那副生机近乎断绝的模样，即便是以李斯的城府，也险些失控，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镇定。
“蒙将军，陛下他……”李斯的声音干涩。
“陛下力战邪魔，透支过甚……”蒙毅声音沙哑，将嬴政小心地安置在龙榻之上，“巴清夫人己喂服灵药，暂时稳住心脉。”
李斯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巴清，眼神复杂，此刻也顾不上多问，立刻示意太医上前。
为首的太医令颤抖着手，搭上嬴政的腕脉，片刻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丞相，蒙将军……陛下……陛下脉象如游丝，时断时续，五脏之气衰败，精血亏空殆尽……此乃……此乃油尽灯枯之兆啊！臣……臣等无能！”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太医都面无人色地跪倒在地。油尽灯枯！这西个字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蒙毅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李斯身体晃了晃，勉强扶住身旁的柱子，脸色铁青。
难道……大秦的天，真的要塌了吗？
“未必。”
就在绝望笼罩整个寝宫之时，巴清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走上前，无视那些跪地的太医，仔细探查着嬴政的状况，特别是他怀中那枚裂纹遍布、毫无光泽的传国玉玺。
“陛下之危，在于本源透支，更在于……‘秩序’反噬。”她抬起头，看向李斯和蒙毅，“传国玉玺承载秩序源质，陛下强行燃烧其力，又引动狂暴龙脉，虽击退强敌，但自身亦被秩序之力与龙脉暴气所伤，伤及根本。寻常药物，只能补充气血，却无法修复这等道伤。”
“那道伤可能治？”李斯急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难。”巴清吐出一个字，让众人的心再次下沉，“但并非毫无希望。需满足三个条件。”
“夫人请讲！纵是倾举国之力，斯也在所不惜！”李斯立刻表态。
“其一，需要蕴含磅礴生机、能滋养本源、修复道伤的天材地宝。我手中的‘生生造化丹’只能吊命，远远不够。”
“其二，需要能稳定、调和秩序之力的媒介。传国玉玺受损，无法承担此任，需另寻他法，或……修复玉玺。”
“其三，”巴清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异常凝重，“需要绝对的安全与稳定。陛下此刻脆弱无比，任何外界的干扰、朝局的动荡、甚至是心怀叵测者的窥探，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斯和蒙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与沉重。
前两个条件，需要时间和机缘去寻找。而这第三个条件，则需要他们立刻行动起来，用铁腕为陛下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我明白了。”李斯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那股属于大秦丞相的权谋与决断再次回到他身上，“蒙将军，陛下的安危和宫禁安全，就交给你了！任何人，包括皇子、后妃，没有我的手令，不得靠近陛下寝宫半步！”
“诺！蒙毅以性命担保！”蒙毅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李斯又看向巴清：“巴清夫人，寻找灵药、修复玉玺之事，恐怕还需夫人鼎力相助。天工院及所属灵枢阁，一切资源，夫人可酌情调用！”
巴清微微颔首：“义不容辞。”
“至于朝局……”李斯眼中寒光一闪，那张儒雅的面孔上浮现出酷烈的杀意，“正好！趁此机会，将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还有对陛下新政阳奉阴违者，一并清理了！陛下醒来之日，我要还他一个干干净净、铁板一块的大秦！”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辅佐陛下扫灭六国、推行新政的铁血丞相。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殿外禀报：“丞相，扶苏公子、诸位皇子，还有几位宗室老臣听闻陛下身体不适，在宫外求见……”
李斯眼神一冷，淡淡道：“告诉他们，陛下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让他们各自回府，无诏不得出府门半步！”
命令被坚决地执行下去。宫外的扶苏等人虽然忧心忡忡，但在李斯和蒙毅联合的铁腕下，也只能暂时退去，但各种猜疑和不安的种子，己然埋下。
寝宫内，很快只剩下昏迷的嬴政、忠心守护的蒙毅、沉思对策的巴清，以及少数几名绝对可靠的内侍。
灯火摇曳，映照着嬴政苍白而安详（或者说死寂）的面容。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沉睡。但所有人都知道，帝国正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
外界，因皇帝突然“病重”而引发的暗流开始涌动。旧贵族们窃窃私语，六国遗民心思浮动，甚至朝堂之上，一些原本被压制的声音也开始若隐若现。
李斯手持嬴政之前赐予的“利刃”，磨刀霍霍，冰冷的杀机开始弥漫咸阳。
蒙毅调动一切力量，将皇宫经营得铁桶一般。
巴清则开始调动天工院和商队的资源，一方面尝试分析那带回来的星图石板，另一方面，则开始根据巫咸传承的记载，搜寻可能存在的、能修复本源和道伤的灵物线索。
希望与危机并存。
那一线生机，在帝国上空的风暴酝酿中，微弱地闪烁着。
没有人知道陛下何时能醒来，甚至……能否醒来。
而帝国的巨舰，在失去掌舵人的短暂混乱与新一轮的血色清洗中，将会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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