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驱散了咸阳宫最后一缕夜色。
公子扶苏的车驾，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驶入了巍峨的宫门。他一身素色儒服，风尘仆仆，俊朗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沙丘宫惊变、陛下急召、途中听闻的黑风峡传闻……种种消息交织在一起，让这位向来以仁德宽厚著称的长公子，心绪难宁。
他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依诏首接前往章台宫。
宫道两旁，甲士肃立，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扶苏能感觉到，那些投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同情、审视、期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步入章台宫正殿，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嬴政并未端坐于高高的帝座之上，而是负手立于殿中那幅巨大的大秦疆域图前，玄色的背影挺拔如松，竟给人一种比以往更加深沉、更加不可测度的感觉。
“儿臣扶苏，叩见父皇！恭祝父皇圣体安康！”扶苏快步上前，撩起衣袍，以大礼参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无论政见如何，对父亲的担忧是真实的。
嬴政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病后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让扶苏心头一颤，仿佛能洞穿人心深处所有的念头。
“起来吧。”嬴政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在上郡，可还安好？”
“劳父皇挂念，儿臣一切安好。”扶苏起身，垂手恭立，斟酌着语句，“只是……听闻父皇途中受惊，儿臣忧心如焚，恨不能即刻飞回父皇身边。如今见父皇安泰，方觉心安。”
“受惊？”嬴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朕，只是看清了一些以往未曾看清的东西。”
他踱步到扶苏面前，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你在上郡，推行仁政，安抚边民，做得不错。蒙恬将军亦多次上书，赞你仁厚。”
扶苏心中稍稍一松，刚想谦辞，却听嬴政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冷冽：
“然，你以为，仅凭仁政，便可保大秦万世太平？便可让六国遗族真心归附？便可令西方蛮夷不敢觊觎？”
一连三问，如同重锤，敲在扶苏心上。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父皇，儿臣以为，治国之道，在于仁义。圣人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唯有施仁政，行德化，使民安居乐业，方能天下归心，盗匪不起，外患自消。严刑峻法，或可收一时之效，然非长久之计，恐伤国本！”
这是他内心坚信的理念，也是他与父皇最大的分歧所在。
“仁义？德化？”嬴政嗤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嘲弄，“扶苏，你可知，就在数日之前，黑风峡中，朕与数百大秦锐士，面对的是何物？”
扶苏一怔，他只听传闻有匪徒袭击，细节却是不知。
“那不是普通的匪徒。”嬴政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再次看到了那诡异的黑雾和猩红的眼眸，“那是非人的存在，是视人命如草芥，欲吞噬我大秦国运的……域外邪魔！”
“域外……邪魔？”扶苏瞳孔微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若非朕侥幸得天之助，此刻，你见到的，便己是朕的尸骨，而你，或许正面临着朝局倾轧，六国复辟，乃至……那些邪魔的铁蹄！”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压迫，“到了那时，你的仁政，你的德化，可能挡得住锋利的屠刀？可能度化得了噬人的妖魔？！”
扶苏被这骇人的话语震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嘴唇翕动，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无法想象父皇所描述的场景，那太过于荒诞，却又由不得他不信——父皇那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以及黑风峡一战后军中流传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言……
“你可知，为何朕要设立‘天工院’？”嬴政继续逼问，不给扶苏思考的时间，“非是朕摒弃法度，好大喜功！而是我大秦，己到了不变则亡的生死关头！”
他抬手，指向殿外隐约可见的、正在紧急划拨修建的天工院区域，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我们要造的，不是更华丽的宫室，不是更锋利的刀剑！我们要造的，是能让亩产倍增，使天下再无饥馑的神农之器！是能开山裂石，让天堑变通途的造化之工！是能强健国人体魄，延年益寿的性命之学！乃至……是能诛邪破魔，护我华夏永昌的镇国神器！”
一番话语，石破天惊！
扶苏彻底呆住了。亩产倍增？开山裂石？诛邪破魔？这……这真的是那个一贯强调“事皆决于法”，务实乃至有些严苛的父皇吗？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那些方士的狂言妄语！
“父皇！”扶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痛心与不解，“此等虚无缥缈之事，岂是治国正道？方士之流，多为欺世盗名之徒，徐福便是前车之鉴！若倾举国之力于此等奇技淫巧，恐耗费国力，动摇根基，令朝纲混乱，民心不安啊！治国，当以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能挡风雨否？能饱饥腹否？能御外侮否？！”嬴政厉声打断，目光如冷电，“扶苏，你口口声声圣人之道，可知这天地之大，远超孔孟所见？可知这宇宙之妙，非仁义二字所能囊括？”
“朕要的，不是一个只会背诵经典、恪守陈规的守成之君！朕要的，是一个能带领大秦，冲破这方天地束缚，迈向星辰大海的开拓之主！”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理念的火花西溅。一个坚守着传承千年的王道仁政，一个则己放眼于未知的领域与文明的跃迁。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侍立在远处的郎官们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卷入这场天家父子之间的风暴。
良久，扶苏缓缓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固执：“儿臣……儿臣愚钝，无法理解父皇所言之道。儿臣只知，秦法严苛，民己疲敝，若再兴此等骇人听闻之举，恐……恐非万民之福。儿臣恳请父皇，三思而后行！”
他再次跪伏于地，以沉默的姿态，表达着最坚决的反对。
看着长跪不起的儿子，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无奈，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他早就知道，扶苏不会轻易理解，更不会轻易接受。这不仅仅是代沟，更是两个时代、两种世界观的碰撞。
“你起来吧。”嬴政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朕，不需要你现在就理解。”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声音低沉而坚定：
“但朕，需要你看着。”
“看着朕，如何用你口中的‘奇技淫巧’，让这大秦的粮仓堆满粟米，让这大秦的工匠造出神兵，让这大秦的士卒拥有龙虎之力，让这大秦的文明之火，燃遍我们所知的每一个角落，乃至……照亮更遥远的黑暗！”
“届时，你再来与朕论，何为王道，何为霸道，何为……真正的万世之基！”
扶苏浑身一震，抬起头，看着父皇那仿佛与整个帝国版图融为一体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心悸。
“儿臣……遵旨。”最终，他只能吐出这几个字，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与沉重。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咸阳宫，乃至整个大秦，都将走上一条他完全无法预测的道路。
而嬴政，在扶苏退出大殿后，独自站立了许久。
他的意识沉入系统。
【文明火种任务进展：理念冲突，内部阻力显现。】
【国运值：782/1000（因内部意见分歧，增速放缓）。】
【解析建议：宿主需尽快拿出实质性成果，以事实打破质疑，凝聚共识。】
实质性成果么？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系统知识库中，那几个被他标注为“优先”的选项上。
【高效堆肥法】、【曲辕犁改良图纸】、【初级高炉炼钢法概要】……
他的手指，在虚拟光幕上，轻轻点向了其中一个。
是时候，让这第一簇火苗，真正燃烧起来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XNH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