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时间失去了刻度。唯有岩石缝隙中偶尔滴落的水珠,敲击在凝固的熔岩上,发出空洞而规律的轻响,证明着光阴的流逝。
墨嶙依旧昏迷不醒。
将他从濒死边缘拉回,清除了蚀魂钉与碧磷剧毒的双重侵蚀,保住了他的性命与根基,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强行融合两种截然不同的高等能量进行深度疗伤,对他本就因变异印记而脆弱的神魂造成了不小的负荷。加之那些汹涌而至的记忆碎片冲击,他此刻的沉睡,更像是一种神魂层面的自我保护与修复,如同蛰伏的凶兽,在舔舐着最深处的伤口。
我盘膝坐于他身侧三尺之外,这个距离,既能随时感知他体内任何细微的变化,又不会因自身过于磅礴的气息干扰到他脆弱的恢复过程。双眸微阖,看似入定,但神识早己如同最精密的蛛网,以这地底裂隙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无声地蔓延开来,覆盖了方圆数百里的地域。
地表之上,是天渊秘境混乱而危险的世界。空间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时而撕裂,时而弥合。狂暴的灵气流卷起毒瘴与砂石,发出凄厉的呼啸。各种被魔气污染或天性凶戾的妖兽,在焦土与骸骨间徘徊、厮杀,遵循着最原始的弱肉强食法则。更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修士,如同幽灵般穿梭其间,寻找着机缘,或是……狩猎的目标。
我的存在,以及之前荒丘之上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似乎并未完全震慑住所有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或许是他们无法确定我们的具置,或许是对那疑似“异宝”或“传承”的贪婪压过了恐惧,总有一些不速之客,会偶然间靠近这片被我的神识标记为“禁区”的区域。
第一日。
一头被秘境魔气侵蚀、丧失了大部分灵智,只剩下吞噬本能的“地穴魔蜥”,凭借着对地底震动的敏锐感知,循着微弱的生机波动,用它那足以啃噬金铁的利爪,疯狂地挖掘着,试图突破岩层,闯入这片宁静之地。
它那布满粘稠涎液的丑陋头颅刚刚撞破一层较薄的岩壁,猩红的复眼尚未看清内里的情形——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灰芒,自我所在的方向一闪而逝。
没有声响,没有能量爆发。
那地穴魔蜥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投入虚无的画像,从头部开始,迅速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那个被它撞出的窟窿,以及窟窿外弥漫的、更加浓郁的魔气,证明着方才短暂的接触。
我甚至未曾睁开双眼,只是那铺开的神识微澜,便己完成了这次无声的清理。
第二日。
三名显然是散修出身的修士,两男一女,修为皆在金丹中期。他们似乎掌握着某种独特的追踪秘法,竟能隐约捕捉到之前墨嶙重伤时逸散出的、极其微弱的魔元与血腥气。他们小心翼翼地潜行至这片区域的地表上方,布下了一个简陋的隔绝阵法,开始低声商议。
“……气息到此就断了,但绝不会错,下面定然有古怪!”
“可能是受了重伤的高阶妖兽,或者是……携带重宝之人!”
“富贵险中求!联手破开此地,若得机缘,我等平分!”
他们脸上带着冒险者的兴奋与贪婪,各自祭出法器,凝聚灵力,准备强行轰开地面。
就在那为首修士的飞剑即将斩落的刹那——
三人同时身体一僵,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们感觉不到任何攻击,听不到任何声音,视野却开始急速变得灰暗、模糊。仿佛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正在被一种更高层级的法则强行“剥离”。他们想要呐喊,想要挣扎,却发现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
不过一息之间。
地表之上,那三名金丹修士,连同他们布下的阵法、祭出的法器,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迹,彻底消失。原地只留下了一片与周围别无二致的焦黑土地,以及一缕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惊愕与贪婪的残念。
地底之下,我依旧静坐,唯有周身那混沌灰色的微光,似乎因为连续两次的“抹除”而微微荡漾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墨嶙额前散落的一缕墨发,动作轻缓。
第三日。
来袭的并非活物,而是一股自秘境深处蔓延而来的、无形的“蚀魂阴风”。此风并非寻常气流,而是由无数陨落于此的修士残魂怨念,混合着秘境特有的混乱法则形成,能无视大部分物理防御,首接侵蚀神魂。对于正处于深度沉睡、神魂最为脆弱的墨嶙而言,这阴风无疑是致命的威胁。
灰色的、带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虚影的阴风,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渗透岩层,向着裂隙深处涌来。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岩石表面都留下了被腐蚀的痕迹。
当那蕴含着无数怨魂嘶嚎的阴风即将触及墨嶙的身体时——
我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没有怒意,没有杀机,只有一片漠视万物的、绝对的“空”。
甚至无需动用本源之力。
只是抬眸,看了那汹涌而来的蚀魂阴风一眼。
仿佛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看到了些许碍眼的尘埃。
下一刻——
那咆哮的、充满了恶意的蚀魂阴风,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领域,瞬间凝固、静止。风中所蕴含的无数怨魂虚影,发出了无声的、极致的恐惧尖啸,随即连同那灰色的风体本身,一同从存在层面被彻底抹平。
不是驱散,是彻底的净化与归无。
裂隙之内,重归死寂。连那滴答的水声,都仿佛变得轻柔了许多。
我重新闭上双眼,神识网络依旧严密地笼罩着西周。三日来,寸步未离,所有试图靠近、可能打扰到他的存在,无论强弱,无论形态,皆己化为虚无。
目光再次落回墨嶙脸上。他沉睡的神情似乎安详了一些,紧抿的唇线也柔和了些许,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那枚暗金变异印记在他神魂深处缓缓沉浮,裂痕依旧,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死寂,隐约有极其微弱的、融合后的能量在其中流转。
守护。
这两个字,此刻于我而言,有了不同于法则与命令的重量。
它承载着荒丘上决绝的背影,承载着三百年无声的尘埃,承载着记忆碎片中那孤寂王座与燃烧的印记。
既然这是他选择的道路。
那么,在他无力自保之时,这片区域的绝对安宁,便由我来维系。
任何敢于踏足此地的魑魅魍魉,皆需以自身的彻底湮灭,来印证这份守护的……绝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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