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这两个字落在墨嶙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他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难以置信、迟疑，以及一种被强行压抑的、近乎本能的抗拒。
进入小姐的闺阁内院？这于礼不合，于他暗卫的身份，更是从未有过的逾越。
三百年来，他始终恪守着那道无形的界限，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守护在光明之外，寂静无声。即便在方才神魂共鸣、记忆碎片冲击的震撼之下，根植于骨子里的职责与习惯，依旧在拉扯着他。
他抬眼，望向听竹苑那扇虚掩的院门，月光勾勒出他苍白而棱角分明的侧脸，唇线紧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进去？以何种身份？知晓了部分真相后，他又该如何自处？
我站在院中，将他所有的挣扎尽收眼底。那瞬间的抗拒，并非出于不敬，而是长久以来刻入骨髓的准则在与汹涌而来的真相搏斗。
“需要我再说一遍？”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荡开夜的寂静，也打断了了他的迟疑。
墨嶙身体一僵。他垂下眼眸，遮住其中翻腾的情绪。片刻，他拖着那条重伤的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踏过了那道他守了三百年的门槛。
玄色的身影融入院内的阴影，带来一身未散的血腥气和夜露的微凉。他停在离我数步之遥的地方，微微垂首，恢复了那种恭谨的姿态，但紧绷的肩线和不稳的气息，泄露了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我没有看他，转身走向屋内。听竹苑的居所同样简朴，外间仅有一桌两椅，一盏昏黄的油灯如豆，勉强驱散一隅黑暗。
“坐下。”我指了指其中一张椅子。
他沉默地依言坐下，动作间牵扯到伤口，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硬是没发出半点声音。双手放在膝上，指节蜷缩，那半截白玉簪在他墨发间，显得格外突兀。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更显得他脸色惨白，唇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里面仿佛压抑着即将喷薄的火山。
“你神魂里的印记，”我开门见山，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与我同源。”
墨嶙猛地抬头，瞳孔骤缩。尽管己有猜测，但被我如此首接地揭开，依旧让他心神剧震。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血气的喘息。
“我记得一些碎片，”我继续道，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划过，“虚空，崩坏的法则，还有……你。”
最后那个“你”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眼中强行筑起的堤坝。那里面压抑了三百年的寻找、等待、孤寂与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哭泣，而是一种情绪满溢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声响，像是被困在绝境的野兽终于看到了曙光，却一时失语。
作者“一一家xiaot”推荐阅读《天道不敢诛，吾家夫君是魔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属下……”他试图用旧有的称呼维系那摇摇欲坠的界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不是我的暗卫。”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他再有丝毫逃避。“至少，不完全是。”
他浑身一震，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
我看着他那双充满了痛楚与复杂情感的眼睛，脑海中闪过记忆碎片里，那道决绝地引动魔元、与执法者印记融合，只为在宇宙崩坏中护住我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个，为了寻找沉睡的我，甘愿封印力量、隐忍三百年，做着最卑微暗卫的他。
三百年暗卫，岂是白装？
不。那每一日，每一刻，都是他用生命和信念铺就的、通往我的路。
我的心湖，那万年不起波澜的深处，似乎有一块坚冰，在这一刻，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我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如实质般锁定他，一字一句，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将新的法则刻入他的神魂：
“墨嶙，听清楚。”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变了——”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重塑世界般的重量，在寂静的屋内回荡，也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给我一个家。”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深处是全然的不解与震惊。家？这个词，对于曾经纵横虚空、执掌法则的执法者，对于蛰伏魔域、孤寂千年的魔主，对于守了影子三百年的暗卫，都太过陌生，太过……奢侈。
我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完，声音里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近乎宣告的平静与强大：
“我带你，横扫万千宇宙。”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内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油灯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拉长了我俩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仿佛交织在了一起。
墨嶙僵坐在那里，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塑。他看着我，眼神从极致的震惊，慢慢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震动。那里面，有茫然，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枯木逢春般的、死寂了太久之后重新燃起的……光芒。
横扫万千宇宙……那是他们曾经并肩立于法则之巅时的誓言吗？
而“家”……
这个字眼，像是一颗投入他心底荒芜深渊的种子，带着不可思议的暖意，开始疯狂滋生。
他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那紧绷的肩线，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紧攥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他看着我，仿佛要将此刻的我，与我话语中承诺的那个未来，深深地烙印在灵魂最深处。
许久，许久。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很小，却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
没有言语。
但一切，己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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