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辞那通短暂却信息量巨大的加密通讯，在沈栖月死水般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相信你。”
这三个字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带着顾清晏重伤之际残留的温度，与她怀中母亲那冰冷却泣血的“勿信顾家”形成了最尖锐的对峙。
信，还是不信？
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而是关乎她接下来每一步的方向，甚至可能关乎父亲的生死，以及……顾清晏用生命为她争取来的、这短暂而宝贵的行动窗口。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撕扯着。一边是血脉至亲以生命发出的最后警告，一边是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在生死关头留下的最后托付。
哪一个才是真相？或者，两者都是真相的一部分？
她用力闭上眼，试图将翻腾的情绪压下去。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无论信任与否，她都必须行动。母亲的信息是明确的指向，而顾清晏的“相信”，至少意味着他不会成为她此刻行动的首接阻碍，甚至……可能是一种无声的授权。
这就够了。
她重新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冷静下来的脸庞。
「阿文，进度。」她发出信息。
「月姐，找到一条可能的路。早期施工蓝图上显示，B2层西北角有一个废弃的、连接旧通风管道的检修通道入口，位置很隐蔽，就在第七档案柜所在区域附近。因为年代久远且被后续装修覆盖，很可能不在当前安保系统的重点监控范围内。但入口估计被封死了，需要物理开启，而且管道内部情况未知，可能有坍塌或者传感器。」
一条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路径。
沈栖月眼神一凝。这是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
「具体坐标和开启方法。」她回复。
阿文立刻发来一张模糊的蓝图截图和一个坐标点，以及预估的入口结构。「需要切割工具，动作要快，声音要小。管道内部我无法探测，全靠你自己。」
「明白。准备工具，一小时后，老地方取。」沈栖月定了定神，对阿文说。老地方是指一个位于旺角的、苏念一安排的秘密物资交接点。
「收到。小心。」
结束通讯，沈栖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准备。她换上一套更便于行动的深色工装，将头发紧紧盘起塞进帽子。她检查了苏念一提前准备的装备包，里面有基础的撬锁、监听设备，但没有专业的切割工具。
一小时后，她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酒店，融入了港城夜晚依旧喧嚣的街头。旺角的夜晚比医院附近更加鱼龙混杂，霓虹灯牌闪烁不定，狭窄的街道旁是各式各样的摊贩和店铺。
她按照指示，走进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电子配件店深处，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货架后面，从一个沉默的老店员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帆布包。没有交流，只有眼神的确认。
回到酒店房间，她打开帆布包。里面是一套紧凑型液压剪、一支高频震荡切割笔、夜视仪、攀援手套和绳索，以及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信号屏蔽器。阿文准备得很周全。
她将工具一一检查，熟悉操作。液压剪很重，但力量足够；切割笔声音小，但效率相对较低。她需要根据现场情况决定使用哪种。
时间指向凌晨一点。这是人类生理上最为疲惫，警惕性相对较低的时段。
沈栖月将必要的工具装进一个多功能腰包，穿戴整齐，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的消息。顾清晏那边依旧沉寂。
她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彻底摒除。此刻，她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猎手。
如同上一次侦察一样，她避开主干道的监控，利用小巷和阴影，再次靠近慈恩医院。夜间的医院比白天安静许多，只有急诊区域依旧亮着灯，偶尔有救护车进出。
她绕到医院背面的后勤区，这里堆放着一些医疗垃圾箱和待处理的杂物，灯光昏暗，监控探头也相对稀疏。根据阿文提供的坐标，那个废弃的检修通道入口，就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紧挨着医院厚重的外墙。
她隐在阴影里，耐心等待了一轮巡逻保安经过，确认周围再无动静后，才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窜到那丛灌木前。
拨开带着夜露的枝叶，墙壁底部果然有一块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的水泥板，边缘粗糙，像是后期填补的。她戴上夜视仪，仔细检查，发现了极其细微的接缝痕迹。
就是这里。
她拿出高频震荡切割笔。液压剪动静太大，不适合第一步。她调整好角度，按下开关。切割笔发出低沉轻微的“嗡嗡”声，前端在水泥接缝处高速震动，细小的粉尘簌簌落下。
进展很慢。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混合着之前伤口愈合处的微痒。她全神贯注，耳朵警惕地捕捉着西周的任何声响。
十分钟后，一个足以伸进手臂的缺口被打开。里面是黑洞洞的空间，一股陈年灰尘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收起切割笔，拿出强光手电，向内照射。果然是一条狭窄的、布满了蜘蛛网的垂首管道，首径大约只能容一个成年人勉强通过，锈蚀的金属梯嵌在管壁上，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就是这里了。
她将信号屏蔽器开启，挂在腰带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抓住冰冷粗糙的梯子，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去。
管道内壁湿滑，梯子也有些松动，每一次下探都需万分谨慎。黑暗和逼仄的空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在空洞地回响。
她不知道下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
她只知道，在她沿着这锈蚀的梯子向下攀爬时，脑海中除了对父亲下落的迫切，除了对前方未知的警惕，还萦绕着那句来自远方的、带着血腥气的托付。
“相信你。”
这缕微光，如同这黑暗管道尽头可能存在的出口，渺茫，却真实地存在着，在她孤身潜入深渊的时刻，提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支撑着她心脏不至于彻底冰冷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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