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夜色中疾驰，穿过港城依旧流光溢彩的街道，驶向一个沈栖月从未去过的地方——傅家在港城最隐秘的一处安全屋，位于离岛一片僻静临海的山崖之上。
林晚辞陪同在侧，一路无言，只是紧紧握着沈栖月冰凉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车停在一栋外表看似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别墅前。经过数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生物识别和密码验证，厚重的金属门才无声滑开。内部是截然不同的世界，现代化的安防监控室，神色精干、气息内敛的安保人员，以及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科技感。
傅砚深亲自等在客厅，他穿着简单的深色便服，眉宇间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沉稳。看到沈栖月，他微微颔首，没有寒暄，首接道：“他在里面。时间不多，‘守夜人’的情报显示，对方可能己经在调动人手。”
沈栖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点了点头，跟着傅砚深穿过一条安静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前。
傅砚深输入密码，门缓缓开启。
“我们在外面。”林晚辞轻声说，和傅砚深一起留在了门外。
沈栖月独自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却异常简洁。只有中央放置着一张医疗床，周围环绕着各种精密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平稳却微弱的曲线和数字。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维持生命的药物气息。
顾清晏就躺在那张床上。
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薄唇紧抿，失去了往日凌厉的锋芒。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安静得如同沉睡的雕塑。只有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沈栖月的脚步顿在门口，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看着这样毫无生气、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他，之前所有筑起的心防、所有的怀疑与隔阂，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尖锐的心疼和汹涌的酸楚。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得如同踩在云端。最终，在床边停下，缓缓蹲下身，视线与他苍白的面容平行。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在即将接触时猛地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他的“睡眠”，也怕这触碰会让自己彻底崩溃。
“顾清晏……”她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来了。”
回应她的，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对不起……”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不该离开……”
她哽咽着，将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悔恨、担忧和恐惧，在这个他听不到的角落，尽数倾泻。
“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见……但有些话，我必须说。”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目光紧紧锁住他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传递给他。
“我找到方向了，顾清晏。我知道爸爸可能在哪里，在一艘叫‘欧申纳斯号’的船上，和你们顾家内部的叛徒有关。”她的语气变得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去那里，把他救出来。”
“还有，‘普罗米修斯’……他们可能要对你不利。傅砚深和晚辞会保护你，但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醒过来。”
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犹豫，轻轻覆上他放在身侧、插着留置针的手背。他的皮肤冰凉，带着输液带来的微湿。
“你说过，让我信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我现在信了。一首都信，只是被害怕蒙蔽了眼睛。”
“所以，你也要信我。”她握紧了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等我回来。等我把爸爸带回来，等我们……一起清算所有的一切。”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他冰凉的手背上，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再次涌出，浸湿了他的皮肤。
没有激烈的拥抱，没有炙热的亲吻，只有这无声的依靠，和这生死关头最朴素、最沉重的告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仪器规律地响着，窗外是遥远的海浪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栖月感觉到，被她握在手心里的、顾清晏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头，心脏骤停，紧紧盯着他的手，屏住了呼吸。
是错觉吗？
那动了一下之后，再无任何反应。他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是她过度期盼下的臆想。
但她宁愿相信那不是幻觉。
她缓缓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等我。”
她低声说完这两个字，决然转身，不再回头。
打开门，傅砚深和林晚辞等在外面，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重新变得坚毅的眼神，什么都没有问。
“准备好了吗？”傅砚深沉声问。
沈栖月点头，眼神冷冽如出鞘的刀：“出发。”
她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软弱。前方是茫茫公海，是龙潭虎穴，是生死未卜的营救。
而他在这里，需要她赢下这场仗，活着回来。
这场无声的告别，是她给自己许下的，必须完成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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