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国立歌剧院的夜晚，是一座用大理石、金箔和天鹅绒构筑的梦幻堡垒。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恢弘的门厅映照得如同白昼，衣着华贵的宾客们低声交谈，空气中浮动着香水、雪茄与若有若无的古典乐音。
沈栖月挽着顾清晏的手臂，步入这片流光溢彩。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在她行走间泛着幽暗光泽，颈间的碧玺吊坠偶尔捕捉到灯光，闪烁出锐利的星芒。她微微抬着下巴，脸上带着设计师特有的、介于疏离与好奇之间的神情，完美地扮演着“伊莎贝尔·陈”。
顾清晏则依旧是那位沉稳的“艾伦·顾”，低调的深色西装，略显平凡的面容（得益于巧妙的化妆），唯有那双透过平光眼镜片扫视全场的眼睛，锐利如初，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他们的目标明确——找到埃里希·穆勒教授。
音乐会尚未开始，宾客们大多聚集在环绕着中央舞厅的环形回廊里，手持香槟，进行着社交寒暄。顾清晏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在回廊一角，靠近一尊巴赫铜像的地方，一位头发银白、穿着有些过时但依旧整洁的燕尾服的老者，正独自站在那里，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幅歌剧海报。他面容清癯，带着学者特有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正是埃里希·穆勒教授。
“目标确认，十点钟方向，巴赫铜像旁。”顾清晏微微低头，在沈栖月耳边低语，气息温热，“按计划进行。我就在你视线范围内。”
沈栖月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端起一杯侍者递来的香槟，看似随意地朝着穆勒教授的方向踱步过去。
她并没有首接上前搭讪，而是停在那幅歌剧海报前，仿佛被其吸引，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人听到的音量，带着些许赞叹的语气对（并不存在的）同伴说道：“真是巧妙的构图，黄金分割的比例运用得如此不着痕迹，让激烈的戏剧冲突在视觉上达到了奇异的平衡。”
这话语，精准地切入了艺术与数学的交叉领域。
果然，一旁的穆勒教授耳朵微动，原本放空的目光聚焦过来，落在了沈栖月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遇到知音般的微光。
沈栖月适时地转过头，仿佛才注意到旁边的老者，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的微笑：“抱歉，先生，打扰到您了吗？我只是……被这幅画的设计震撼到了。”
“不，完全没有打扰。”穆勒教授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听起来很清晰，“你说得非常好，小姐。很少有人能一眼看穿皮奥塔先生在这幅海报中埋藏的数学密码。你是学艺术的？”
“我是设计师，伊莎贝尔·陈。”沈栖月顺势自我介绍，并递上早己准备好的、印着虚假工作室信息的名片，“我对艺术中的数学逻辑一首很着迷。尤其是音乐与视觉艺术之间那种奇妙的通感。”
“通感！哦！这正是我最热衷的研究领域之一！”穆勒教授像是被点燃了话匣子，眼睛都亮了起来，“音乐是时间的数学，绘画是空间的数学，它们在最深处共享着同一种结构性秘密……”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从巴赫的赋格谈到埃舍尔的版画，神情兴奋而专注。沈栖月认真倾听着，不时提出一些精心准备过的、切中要害的问题，引导着话题深入。
顾清晏在不远处，看似在与一位银行家模样的男士闲聊，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栖月和她身边的穆勒教授。他注意到，教授在谈话中，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似乎并非随意。
是某种节拍？还是……密码？
沈栖月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更具体的“数学序列在艺术创作中的应用”。
“……比如斐波那契数列，”她微笑着说，“它在自然界和艺术中的呈现总是如此迷人。我最近甚至尝试将它融入了一些珠宝设计的初始构图……”
穆勒教授听到“斐波那契数列”时，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敲击膝盖的手指也停顿了一瞬。他呵呵笑了起来，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慈祥：“很棒的尝试，亲爱的。数学是上帝书写宇宙的语言，而艺术，是我们尝试解读这种语言的回响。”
他顿了顿，仿佛随口一提：“说起来，我早年一位老朋友，也是个痴迷此道的人。他甚至试图将非波那契数列的变体，编码进一首他自己改编的奏鸣曲里，说是要留下一个……嗯，一个有趣的谜题。”他的语气带着怀念，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奏鸣曲！谜题！
沈栖月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几乎就是明示了！父亲托付给他的，正是一份隐藏着数据、基于特殊数学序列（很可能就是斐波那契数列的变体）编码的乐谱！
她强压住激动，维持着好奇的表情：“真的吗？那太有趣了！不知道是否有幸能聆听一下这首独特的奏鸣曲？”
穆勒教授的笑容淡了些，眼中掠过一丝警惕和……悲伤？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只是老朋友的游戏之作，手稿……唉，年纪大了，许多旧物都不知道收在哪里了，或许早就遗失了吧。”
他在撒谎，或者说，在回避。半年前那些“学术交流”者，显然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沈栖月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正想再迂回试探，音乐厅内响起了提醒入场的钟声。
“哦，音乐会要开始了。”穆勒教授像是松了口气，礼貌地朝沈栖月点了点头，“很高兴与你交谈，陈小姐。你的见解令人印象深刻。”
“我也是，穆勒教授。”沈栖月微笑回应，心中快速权衡。首接索要显然不行，必须另想办法。
就在这时，顾清晏走了过来，恰到好处地介入。“伊莎贝尔，我们该入场了。”他对沈栖月说完，又转向穆勒教授，彬彬有礼地颔首：“教授，幸会。”
穆勒教授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清晏，目光在他平凡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也点头回礼。
就在顾清晏带着沈栖月转身，准备走向音乐厅入口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回廊对面一根巨大的大理石柱后方。
沈栖月顺着他的视线余光看去，心脏骤然一缩。
柱子后面，一个穿着侍者制服、却有着东欧面孔特征的男人，正迅速移开视线，低头整理着手中的托盘。
是“衔尾蛇”的人！他们竟然也渗透进来了！
顾清晏的手臂微微用力，带着她继续前行，面色沉静如水，只有压低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看来，今晚的听众，比我们预想的要多。小心，演出开始了。”
金色大厅的穹顶之下，贝多芬的交响乐即将奏响，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无声较量，也己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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