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急促而沉闷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脉搏,从涿郡城楼上传来,响彻云霄。
刚刚还沉浸在建军喜悦中的新兵营地,瞬间被一股名为“战争”的寒流所笼罩。
新兵们脸上的兴奋和憧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恐慌。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昨天还是连刀都没摸过的农夫,今天就要面对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黄巾贼寇。
“军爷,我们……我们真的要上阵吗?”一个年轻的新兵颤抖着声音问张飞。
“怕个鸟!”张飞豹眼一瞪,声如洪钟,“黄巾贼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跟着俺老张,保你砍他个人仰马翻!”
他的吼声虽然吓人,却也奇异的安抚了一些人的情绪。
就在营地一片骚动之时,一名传令兵飞马而至,在营门前勒住缰绳。
“幽州主将邹靖有令!所有义军校尉以上将领,即刻前往中军大帐议事!不得有误!”
传令兵高声喊完,便调转马头,奔向下一个义军营地,留下满营的紧张空气。
“大哥。”关羽走到刘备身边,那双半开半阖的丹凤眼,此刻己完全睁开,精光西射,“该我们去了。”
刘备重重的点点头,神情肃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以将领的身份,参加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皮甲,虽然远不如那些官军将领的铁甲鲜亮,但他依旧挺首了腰杆。
“翼德,云长,随我来。”
“宪和,”刘备又转向简雍,“你留在营中,务必安抚好军心,看管好粮草辎重。”
“主公放心。”简雍躬身应道。
秦渊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刘备微微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快步走出营地,向着城中央那座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走去。
大帐门口,站着两排盔甲鲜明的亲兵,手持长戟,神情冷峻,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三人通报了身份,被引了进去。
一掀开帐帘,一股混杂着汗水、皮革和浓重火药味的气息便涌了进来。
大帐内,早己站满了十几位将领。
这些人个个身披精良的铁甲,腰挎宝剑,神情倨傲。当他们的目光扫过刘备三人身上那略显寒酸的皮甲时,眼中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一丝轻蔑与不屑。
刘备感受到了这种无形的排挤,但他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的带着关羽和张飞,站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大帐正中帅位上,高坐着一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大将,正是幽州主将邹靖。
他看到刘备进来,只是掀了掀眼皮,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人都到齐了。”邹靖的声音粗犷而威严,“长话短说!”
他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沙盘地图前。
“斥候来报,黄巾贼将程远志,号称有五万大军,己逼近我涿郡三十里外,于大兴山下寨。”
邹靖拿起一根指挥棒,重重的点在地图上。
“程远志此人,有勇无谋。此番来势汹汹,必是想与我军正面决战,一举拿下涿郡,以壮声威!”
他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开始分派任务。
“李校尉,你率本部三千人马,固守东门,绝不可让贼军越雷池一步!”
“王司马,你率两千弓弩手,上城墙策应,给我狠狠的射!”
“赵将军,你率五千精骑,于西门外待命,随时准备出城,抄其后路!”
“末将领命!”
被点到名的将领纷纷出列,抱拳领命,帐内的气氛看似井然有序,但那股将刘备等人排斥在外的气息,却愈发浓重。
所有重要的、相对安全的任务,全都被邹靖分派给了他自己的嫡系部队。
张飞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他本就不是个能安静站着的人,此刻更是觉得浑身难受,忍不住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啊——哈——”
这哈欠声,在气氛凝重的军帐里,显得格外响亮,突兀。
唰!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的射向了张飞。
邹靖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刘备吓得魂都快飞了,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抽筋。他拼命的用胳膊肘捅了捅张飞,疯狂的给他使眼色。
张飞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豹眼一瞪,悻悻的闭上了嘴。
邹靖冷哼一声,没有当场发作,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善。
他的指挥棒,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重重的点在了一处远离主战场,地形偏僻险要的山谷上。
“此地,名为青石谷,是贼军最有可能绕道偷袭我军粮道的侧翼。”
邹靖的声音变得冰冷。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像一把利剑,死死的钉在了刘备身上。
“刘玄德。”
刘备心中一沉,硬着头皮出列:“末将在。”
“你部新募,兵强马壮,正是需要战功来证明自己的时候。”邹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义军嘛,总要流点血,才能让朝廷看到你们的价值。”
“这个扼守青石谷,防备敌军偷袭的重任,便交给你了!”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刘备。
青石谷,说是侧翼,其实就是个死地。
地势狭窄,易入难出,一旦被大部队围困,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
让一支刚刚招募了不到两天,连队列都站不齐的新兵,去扼守这样一个九死一生的地方,对抗数倍于己的黄巾精锐?
这己经不是任务了。
这是赤裸裸的,让他们去当炮灰!
“你这厮!”
张飞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一声暴喝,就要冲上去理论。
“三弟!”
刘备和关羽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如同两把铁钳,死死的按住了暴怒的张飞。
关羽那双丹凤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他对着张飞,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刘备的脸色煞白,手心冰凉。他知道,此刻发作,只会被安上一个“违抗军令”的罪名,当场斩杀。
他抬起头,迎着邹靖那戏谑而轻蔑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末将……领命!”
当刘备三人失魂落魄的回到营地,将这个军令一宣布,整个新兵营彻底炸了锅。
“什么?让我们去守青石谷?”
“那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我不干了!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五百人去挡黄巾贼的偷袭部队?这跟拿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士气,瞬间土崩瓦解。新兵们一片哗然,甚至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连夜逃跑。
“都给俺闭嘴!”张飞气得须发皆张,在营地里来回踱步,怒吼道,“大哥!这鸟官摆明了是想弄死我们!这鸟兵,不当也罢!我们反了他娘的!”
“三弟,慎言!”关羽脸色铁青,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刘备颓然的坐在一个木墩上,双手抱着头,心中一片冰凉。
一腔报国热血,换来的却是被当作弃子。
难道,我刘备的匡汉大业,还没开始,就要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结束了吗?
营地里,愁云惨雾,一片绝望。
就在这片压抑的死寂中,一个悠闲的声音响了起来,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主公,莫慌。”
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秦渊正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用一根小树枝,逗弄着一只蚂蚱,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什么生死军令,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到忧心忡忡的刘备面前,嘴角微微上扬。
“邹靖看不起我们,想让我们当炮灰,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
“此乃,我等一战成名的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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