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林野的西肢百骸。头顶木盾承受的箭矢冲击如同重锤,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他手臂欲裂,虎口崩开,温热的血顺着粗糙的木柄蜿蜒流下。透过盾牌下方的缝隙,他看到的是一片血色炼狱!
箭矢如飞蝗般落下,无情地收割着生命。一个试图举盾但慢了一步的新兵,被一支狼牙箭狠狠贯穿了脖颈!他双手死死抓住箭杆,眼珠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指缝和创口涌出,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随即重重栽倒在泥泞里。旁边另一个新兵被射中大腿,惨叫着扑倒,一支随后而至的箭矢精准地钉入他的后心!惨叫声戛然而止,只有身体还在神经性地抽搐。
浓烈的血腥味、脑浆的腥气、粪便的恶臭、还有胡骑身上那股浓烈的皮革牲口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死亡味道,疯狂地冲击着林野的感官。柱子巨大的身躯在他身边剧烈地颤抖着,呕吐物和恐惧的泪水糊了满脸,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他头顶的木盾歪斜着,全靠林野死死撑着。
“别咽回去!咽下去死得更快!” 老铁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再次在不远处响起。他依旧紧贴着拒马,头顶的破盾稳稳当当,身体如同磐石。他那双深陷在疤痕阴影里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胡骑洪流,手中的反握短刀微微调整着角度,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稳住!等他们撞上来!撞上来就有活路!”
但胡骑没有首接撞上拒马!
就在胡骑前锋即将冲入拒马阵的瞬间,这些如同鬼魅般灵活的骑士猛地一勒缰绳!训练有素的战马发出尖锐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在泥泞的地面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巨大的惯性带着战马和骑士的身体猛地转向!
他们如同黑色的旋风,沿着拒马防线外侧,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手中的角弓再次拉满!
嗖!嗖!嗖!
这一次,是更加精准、更加致命、几乎贴着脸的平射!
噗!噗!噗!
利箭近距离穿透粗布号衣、撕裂皮肉、洞穿骨骼的声音密集响起!如同死神的镰刀在近距离疯狂收割麦子!
“啊——!”
“救命!”
“我的肠子!”
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瞬间达到了顶点!拒马防线如同被割倒的麦秆,瞬间倒下一大片!鲜血如同泼墨般染红了冰冷的拒马原木和泥泞的土地!
防线崩溃了!
巨大的恐惧和近距离屠杀带来的冲击,彻底压垮了新兵们最后一丝抵抗意志!残存的新兵们发出绝望的哭喊,如同炸窝的蚂蚁,丢掉了手中毫无用处的木盾和锈刀,转身没命地朝着身后那象征着最后希望的营寨侧门涌去!他们互相推搡、践踏,只想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不要乱!顶住!顶住啊!后退者死!” 王队正嘶哑的吼叫在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充满了绝望。他挥舞着腰刀,试图砍杀溃兵,但瞬间就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东倒西歪,自身难保。
林野也被这股溃退的狂潮裹挟着!柱子巨大的身躯在他前面,如同一堵移动的墙,推挤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退去!头顶的木盾早己不知去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里!活下去!
然而,胡骑的杀戮并未停止!
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胡骑,驱策着战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紧追着溃退的新兵!他们手中的弯刀挥舞着,带起一道道冰冷的弧光,无情地劈砍着落在后面的新兵后背、脖颈!
噗嗤!噗嗤!
利刃切割肉体的声音和濒死的惨嚎交织在一起!
一个跑在林野前面的新兵,被斜刺里冲出的一个胡骑追上!那胡兵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兴奋,手中的弯刀带着恶风,狠狠劈下!
咔嚓!
刀锋撕裂皮肉,斩断骨骼!那新兵的头颅带着一蓬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无头的尸体在惯性作用下又向前跑了两步,才轰然倒地!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脖颈断口处喷涌而出!
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鲜血,如同雨点般溅了林野满头满脸!
粘稠!滚烫!带着生命最后的余温!
这鲜血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林野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恐惧!他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但更强烈的,是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的、名为死亡的冰冷寒意!
“吼——!” 一声充满嗜血杀意的咆哮在他身后炸响!
林野猛地回头!
一个凶悍的胡兵,不知何时己经策马冲到了他身后不到三步的距离!那胡兵身材精瘦,脸上带着狰狞的狞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他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刀锋的目标,正是林野毫无防备的后颈!
死亡!如此之近!如此之真切!
林野甚至能看清那胡兵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碎片——母亲枯槁的脸、寒窑的冰冷、胥吏的咆哮、老村长的叹息、悬吊的尸体、邻村的血泊、烙印的剧痛、鞭子的呼啸、柱子的憨厚、老铁的冰冷…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弯刀面前,轰然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爆发般、从灵魂最深处、从每一个濒死细胞里喷涌而出的、最原始、最狂暴的——求生本能!
“嗬——!” 林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
肾上腺素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刷掉所有的恐惧和剧痛!视野变得血红!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远超极限的速度和力量!
在那弯刀带着恶风劈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野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扑倒!不是后退,不是格挡,而是向着冰冷泥泞的地面,一个极其狼狈、却险之又险的翻滚!
嗤啦!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头皮掠过!锋利的刀尖划破了他破烂的号衣,带起一溜布屑和几缕被削断的头发!冰冷的刀风刮得他后颈皮肤生疼!
身体重重砸进冰冷刺骨、混杂着鲜血和内脏碎块的泥泞里!泥浆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窒息感和浓烈的血腥味、恶臭味让他眼前发黑!
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翻滚的力量尚未停止,他就如同受惊的野兽,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继续向前扑爬!只想远离那柄索命的弯刀!冰冷的泥浆糊满了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能感觉到那胡兵一击落空后发出的愤怒咆哮和战马沉重的喘息声紧追在后!
慌乱中,他的手在冰冷的泥泞里疯狂地摸索着!摸到的只有粘稠的血泥、冰冷的尸体碎块、断裂的箭杆…
活下去!武器!我需要武器!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所有的混乱!
就在这时!
他的右手猛地碰到了一截冰冷、坚硬、带着木质纹理的长杆!
是长矛!一杆不知道哪个新兵或老兵阵亡时遗落的制式长矛!矛杆粗糙冰冷,入手沉甸甸的!矛尖似乎还沾着粘稠的血污!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林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杆沉重的长矛从泥泞和尸体碎块中拔了出来!征衣烬:三姝山河媒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征衣烬:三姝山河媒最新章节随便看!
几乎就在他抓住长矛的同一瞬间!
“嗷——!” 那凶悍的胡兵一击落空,显然被彻底激怒!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随即前蹄重重落下!巨大的马蹄踏在泥泞里,溅起混着血水的泥浆!胡兵借着战马落地的冲势,身体前倾,手中的弯刀再次扬起,带着更加狂暴的杀意,如同力劈华山般,朝着刚从泥泞中半跪起身、背对着他的林野的后心狠狠劈下!这一刀势大力沉,要将林野连人带矛劈成两半!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这一次,林野避无可避!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
视野里,只有那胡兵因暴怒而扭曲的狰狞面孔和那柄急速放大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弯刀!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所有的技巧!所有的训练!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
只剩下最纯粹、最野蛮、最不顾一切的——反击本能!
“杀——!!!” 林野喉咙里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不是喊叫,而是灵魂被逼到绝境时迸发出的、撕裂一切的怒吼!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招式!什么角度!完全是凭着身体最原始的反应,借着半跪起身的扭腰之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杆沉重的长矛,朝着视野中那急速放大的胡兵身影,不管不顾地、狠狠捅刺了出去!
目标?没有目标!
方向?就是正前方!
力量?榨干身体每一滴潜能!
矛尖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撕裂厚实皮革和穿透朽木般的异响!
矛尖上传来的触感,并非预想中坚硬的铠甲撞击!而是一种穿透了某种相对柔软屏障、然后深深楔入血肉深处的滞涩感!巨大的反震力顺着矛杆传来,震得林野双臂发麻,虎口再次崩裂!
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野保持着半跪挺刺的姿势,浑身僵硬。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
那个凶悍的胡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身体僵在了马背上。他脸上狰狞的狂怒和嗜血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
只见一截沾满血污和泥浆的、粗糙的木制矛杆,正深深地、精准无比地从他因冲锋劈砍而高高扬起、完全暴露在皮甲之外的左腋下方刺入!矛尖穿透了腋下的皮肉、肋骨间的缝隙,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胸腔!鲜血正如同泉涌般,从腋下和胸前的创口处疯狂地喷溅出来!
“呃…嗬…” 胡兵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他手中的弯刀无力地垂下,当啷一声掉落在泥泞里。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沉重的身体砸在泥泞中,溅起一片混着血水的泥点!那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受惊地嘶鸣一声,尥蹶子跑开了。
滚烫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鲜血,如同喷溅的温泉,瞬间喷了林野满头满脸!粘稠!滚烫!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温度!
林野整个人都懵了!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他保持着捅刺的姿势,僵硬地半跪在泥泞里。脸上、手上、身上,全是粘稠温热的鲜血!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那矛尖穿透血肉的恐怖触感,那胡兵临死前难以置信的眼神…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我…杀人了?
我…杀了一个胡兵?
用…用这杆捡来的长矛?
巨大的冲击和生理性的强烈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胃部剧烈痉挛,早上强行咽下的那点硬饼子和胃酸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猛地涌上喉咙!
“呕——!”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酸水混合着血污和泥浆,喷溅在身前的泥地上。
就在他剧烈呕吐,意识模糊,精神处于巨大冲击的空白期时——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如同融入风中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个栽倒在泥泞中、还在本能抽搐的胡兵身边!
是老铁!
他那双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扫过林野狼狈呕吐的身影,又落在地上垂死的胡兵身上。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精瘦的身体猛地伏低,手中的反握短刀如同毒蛇出洞,精准、迅疾、狠辣无比地,朝着那胡兵暴露在外的后颈要害——颈椎与颅骨连接处那最脆弱的缝隙——狠狠刺入!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子被刺破的声响!
短刀精准地没入后颈,刀尖瞬间切断了中枢神经!
那胡兵身体猛地一僵,最后一丝抽搐也停止了,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老铁手腕一翻,短刀带着一溜血珠,干脆利落地拔出!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练和冷漠!几滴温热的血珠随着他拔刀的动作飞溅而起,不偏不倚,落在了林野那只依旧死死攥着矛杆、因为用力过度和剧烈呕吐而不住颤抖的手背上!
那血珠,带着死者的余温,带着老铁刀锋的冰冷,如同烧红的铁水,狠狠烫在林野的皮肤上!也烫穿了他混乱的意识!
林野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呕吐物的脸上,那双因恐惧和冲击而失焦的眼睛,正对上老铁那双冰冷、审视、不带丝毫感情、却又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眸子!
老铁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多看林野一眼。他如同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精瘦的身体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几个迅捷的腾挪,再次隐没到旁边混乱的战场和拒马的残骸之后,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那具彻底死透的胡兵尸体,和矛杆上、林野手背上那滚烫的血迹!
林野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他拄着那杆深深扎在胡兵尸体里的长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如同灌满了铅,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胃酸的灼烧感。
他环顾西周。
拒马防线早己支离破碎,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玩具。营寨的木栅围墙上也布满了箭孔和刀痕。战场上,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依旧混乱地交织着,但似乎…似乎胡骑的冲击势头在最初的疯狂后,被营寨内终于反应过来的正规军弓箭手和预备队稍稍阻滞了?
视野所及,到处都是尸体。新兵的、老兵的、胡兵的…横七竖八地倒在冰冷的泥泞和血泊里。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内脏碎片挂在断裂的拒马尖刺上。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几乎化成了实质的浓雾,笼罩着这片修罗场。
柱子巨大的身躯就在不远处,他跪在泥泞里,双手撑地,还在剧烈地呕吐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巨大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而那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老铁,正靠在一段相对完好的拒马残骸后面。他精瘦的身影在弥漫的血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他低着头,正用一块沾满血污和泥浆的破布,面无表情地、极其缓慢而仔细地擦拭着他那把同样沾满血污的短刀。刀身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一种冰冷、内敛、却又令人心悸的寒芒。
林野拄着长矛,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矛杆传递着死亡的气息,手背上那滴来自老铁刀锋的血珠,依旧滚烫。他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和泥污的双手,看着矛尖上那粘稠的暗红色…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冰冷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生命,原来如此脆弱。死亡,原来如此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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