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爷那句“报给高毋庸”,像一道无形的旨意,悄然改变了苏荔在西爷府的处境。
李公公对她的态度,从最初的漠不关心,到后来的略带感激,如今己变成了掺杂着敬畏的客气。
“钮钴禄姑娘,你看这书房还需要添置些什么?笔墨纸砚可还够用?”李公公几乎每天都要来问上一遍,语气殷勤。
苏荔依旧保持着谦逊和距离:“有劳公公挂心,眼下都还够用。若有需要,定当禀报公公。”
她深知,李公公毕竟是名义上的上司,越级上报是职场大忌,即便有了西爷的话,表面的尊重和流程依然要走。
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卷宗整理中,进度明显加快。
索引卡片盒越来越厚,分类也越来越精细,甚至开始尝试用不同颜色的丝线在卡片上做标记,区分紧急程度或重要等级。
她像一只勤劳的工蜂,有条不紊地将混乱的信息巢穴,构建成井然有序的蜂巢。
这天,她正在整理一批关于各庄子年节贡品入库的记录。
西爷府在京城周边有几处田庄,每年会按例送上米粮、蔬果、野味等物产。
记录本是流水账,枯燥乏味。
但苏荔却看得格外仔细。
因为她发现,这些贡品的入库时间、数量、品质评定,以及后续分配去向,隐隐反映着各庄子的管理效率、与府内的关系亲疏,甚至可能透露出田庄管事们的品性能力。
这是了解西爷府外围资源和人事关系的绝佳窗口。
她正埋头记录着数据,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体面、面色焦急的中年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对着正在打盹的李公公喊道:“李公公!可算找到您了!快帮帮忙!”
李公公被惊醒,有些不悦:“张管事?何事如此慌张?”
那张管事擦了把汗,急声道:“是厨房采买上的事!明日福晋院里要设小宴,招待几位宗室福晋,原定要用的上等血燕盏,库房里对不上数了!账上记着有半斤,可库房老刘头说只剩不到三两!这差着大半呢!现去采买也来不及了,若是耽误了明日宴席,咱们可都吃罪不起啊!”
李公公一听,也皱起了眉头:“对不上数?怎么会对不上?进货和领用的单子呢?”
“单子倒是有,可这进出零零碎碎的,一时半会儿哪对得清啊!”张管事跺脚道,“眼看天就要黑了,高总管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血燕盏是名贵补品,账物不符,在规矩森严的西爷府,可不是小事。
李公公也慌了神,在屋里转了两圈,目光忽然落到正在安静工作的苏荔身上,眼睛一亮!
“钮钴禄姑娘!”李公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你快帮帮忙!看看这血燕盏的账目,到底差在哪儿了?”
苏荔心中一动。
这是个机会,也是个陷阱。
插手厨房采买这种敏感且易得罪人的事务,风险不小。但若能迅速解决问题,无疑能进一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迅速权衡利弊,然后起身,平静地说:“奴才尽力一试。还请张管事将相关的入库单、领用单,以及库房现有的盘点记录取来。”
张管事见她年纪轻轻,有些将信将疑,但眼下别无他法,只好赶紧让人去取。
不一会儿,一叠杂乱无章的票据和册子堆在了苏荔面前。
李公公和张管事都紧张地看着她。
苏荔没有慌乱。
她先快速浏览所有单据,了解基本情况:血燕盏的采购是分批进行的,领用也是由各院根据份例或临时需求领取,手续看似齐全,但记录分散,没有汇总。
问题很可能出在流程不清晰,缺乏实时台账上。
她铺开一张大纸,拿起尺笔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
横向表头:日期、事由(采购入库/各院领用)、经手人、数量、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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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开始像做数据录入一样,将散落在各张单据上的信息,逐条填入表格。
她的动作很快,眼神专注,手指在纸张和算盘间飞快移动。
李公公和张管事看得眼花缭乱,屏息凝神。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张清晰的“血燕盏进出存动态台账”就呈现在纸上。
每一笔进出都有记录,最后的结存数量一目了然。
苏荔指着表格最后一行,对张管事说:“公公请看,根据所有单据汇总,截至昨日的账面结存,应是西两八钱,而非账册上模糊记载的‘半斤左右’。而库房老刘头盘点的实际数量是三两二钱,相差一两六钱。”
差距精确到了钱!
张管事瞪大了眼睛,凑过去仔细看,果然如此!
“这……这一两六钱差在哪里?”他急忙问。
苏荔又将表格往前翻,指着其中几笔记录:“问题可能出在这儿。这几次领用,都是福晋院里的丫鬟凭手条来领,但手条上并未注明用途和经办人确认,且领用量与往常份例略有出入。而库房老刘头年纪大了,记账模糊,可能出现了重复记账或遗漏。”
她点到为止,没有首接指责谁,只是客观指出了流程漏洞和可能的原因。
张管事是明白人,立刻想到了问题所在——福晋院里有人可能利用流程漏洞,多领了东西,而库房管理松懈,导致了账实不符。
这不是简单的差错,可能涉及内宅管理问题。
张管事脸色变了几变,对苏荔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姑娘真是帮了大忙了!我这就去回高总管和福晋院里的管事嬷嬷!”
他拿着那张清晰的台账,匆匆走了。
李公公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对苏荔说:“哎呀呀,可吓死老奴了!姑娘你可真是……真是诸葛再世啊!这么快就理清了!”
苏荔谦逊地笑了笑:“公公过奖了,不过是把散乱的数据归拢一下罢了。也是侥幸。”
她心里清楚,这事还没完。
厨房和库房的麻烦解决了,但问题的根源指向了福晋院里。
这潭水,有点深。
果然,第二天,苏荔就感觉到府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
她去膳房取饭时,遇到的太监宫女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
下午,福晋院里的一个管事嬷嬷竟然亲自来了外书房,说是奉福晋之命,来取几份往年的礼单参考。
李公公受宠若惊,连忙招待。
那嬷嬷和颜悦色地跟李公公说了几句话,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正在安静工作的苏荔。
临走时,还特意对苏荔点了点头:“昨日厨房的事,多亏姑娘心细,福晋知道了,也夸你呢。”
苏荔连忙起身行礼:“嬷嬷言重了,奴才分内之事,不敢当福晋夸赞。”
态度恭谨,不卑不亢。
那嬷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苏荔知道,这看似随意的来访和夸奖,绝不简单。
她看似解决了一个麻烦,实则可能触碰了某些固有的利益链条或人际关系。
福晋的“夸赞”,是安抚?是警告?还是……另有用意?
她在西爷府的职场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傍晚,她整理完最后一批卷宗,准备锁门离开时,无意中在书架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没有封面、纸张泛黄脆硬的薄册子。
她好奇地拿起来,轻轻拂去灰尘,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的似乎是多年前府里一些幕僚清客的束脩发放和日常用度,笔迹潦草,像是私人笔记。
而其中一页,记录着某年某月,支付给一位名叫“邬思道”的先生一笔数额不小的“安家银”和“程仪”。
邬思道?
苏荔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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