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压抑的啜泣声,像秋夜里的虫鸣,断断续续,挠得人心头发慌。
苏荔屏住呼吸,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方向。
似乎是从院子另一头,某个角落的房间传来的。
在这规矩森严的地方,夜半哭泣,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被巡查的嬷嬷太监发现,少不了一顿训斥,甚至可能被安上个“心有怨望”的罪名。
苏荔翻了个身,面朝里,用被子蒙住了一半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在这深宫里,好奇心不仅会害死猫,更能害死人。
她现在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管闲事。
自保,是她当前唯一且最重要的KPI。
强行忽略掉那恼人的声音,她开始在心里复盘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并规划明天的行动。
首要任务,是尽快建立自己的“信息雷达”。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信息闭塞就等于睁眼瞎。
谁和谁结了盟,哪个嬷嬷掌事,宫里最近有什么风声……这些信息可能关键时刻能保命。
她想起白天那个收了银子的小太监,叫小喜子。
这笔“投资”,得尽快看到回报。
还有她带来的两个丫鬟,抱琴和司棋。
她们是自己在宫里最初始的“团队”,必须尽快将她们培训成得力助手。
脑子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己蒙蒙亮。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声,秀女们己经开始起身梳洗。
苏荔也赶紧爬起来。
她的闷葫芦室友己经穿戴整齐,正对着铜镜一丝不苟地整理鬓角,动作机械而刻板。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依旧零交流。
挺好,苏荔就喜欢这种边界感清晰的同事。
用过早膳,齐嬷嬷准时出现,继续她的“魔鬼训练”。
今天的课程是行礼。
下跪、叩首、起身,问安的姿势、语气、眼神……
每一个细节都被分解、放大、反复锤炼。
“膝盖软下去!不是让你撅屁股!”
“头磕下去,要听到响!没吃饭吗?”
“问安的时候,眼睛看哪儿?盯着地!地缝里有金子吗?要恭顺,懂不懂什么叫恭顺!”
齐嬷嬷的戒尺和呵斥如同背景音,不绝于耳。
一个上午下来,秀女们的膝盖和额头都又红又肿。
苏荔也觉得膝盖像是碎了一样疼。
但她发现,只要在脑子里把这一套套繁琐礼仪程序化、标准化,当成一套固定的“操作流程”来执行,痛苦感就会减轻不少。
甚至还能分心观察其他人。
那个玫红秀女,似乎有些基础,动作还算标准,但眉宇间总带着几分不耐,显然觉得这些规矩辱没了她的身份。
卫秀女则怯怯的,动作总是慢半拍,没少挨训,眼圈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的“孔雀女”室友偶尔会投去嫌弃的眼神,但碍于“同盟”关系,也会低声提点两句。
午休时分,苏荔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借口透气,走到院子角落的水井边,果然看到小喜子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苏荔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小喜子。”
小喜子吓了一跳,见是她,连忙躬身:“姑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苏荔从袖袋里摸出几块用帕子包好的精致点心,这是早上她省下来的,“站了一上午,饿了吧?这个给你垫垫肚子。”
小喜子眼睛一亮,左右看看无人,飞快地接过藏进怀里,脸上堆起感激的笑:“谢姑娘赏!姑娘真是心善!”
苏荔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宫里规矩真多,学得人头昏脑涨。也不知道各位娘娘主子们,都喜欢什么样的人?”
小喜子机灵地压低声音:“姑娘,这您可问对人了。奴才听说,万岁爷近来最看重规矩、稳重的。皇后娘娘仁厚,但也最厌烦狐媚子、惹是生非的。至于其他娘娘……各有各的脾性。”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不过姑娘们现今在钟粹宫偏院学规矩,要紧的是别惹齐嬷嬷不快。齐嬷嬷虽说严厉,但在教习嬷嬷里是头一份,她若能夸一句好,将来分配差事也能顺当些。”
苏荔心中了然,这点心没白给。
这短短几句话,信息量不小:大老板的偏好,首接主管(皇后)的雷区,以及眼前这位“培训总监”齐嬷嬷的关键作用。
“多谢你提点。”苏荔真诚道谢。
“姑娘客气了。”小喜子讨好地笑笑,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姑娘,奴才今早听说,住在西边厢房最后那间的刘秀女,昨夜似乎染了风寒,今早都没能起来学规矩呢。”
西边厢房最后那间?
苏荔心里一动,那不就是昨晚传来哭声的方向吗?
是真是假?是真病了,还是另有隐情?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关切道:“那可要请太医瞧瞧才好。”
“己经回禀管事嬷嬷了。”小喜子说完,赶紧拿着扫帚走开了。
苏荔站在原地,心里盘算。
信息渠道算是初步打通了,虽然层级还很低,但至少不是聋子瞎子。
回到房间,她把抱琴和司棋叫到跟前。
两个小丫鬟也是累得够呛,但眼神里还带着初入宫廷的紧张和新奇。
“在这里,我们主仆三人是一体的。”苏荔看着她们,语气严肃而平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话,我要交代你们。”
抱琴和司棋连忙点头:“姑娘吩咐。”
“第一,谨言慎行。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尤其不要与非我们院中的人议论是非。”
“第二,眼明心亮。多留意院子里的动静,谁和谁常来往,哪个宫女太监常走动,但只需记在心里,不要多问,更不要参与。”
“第三,和气生财。对院子里的其他姐姐和她们的丫鬟,保持客气,但不必过分亲近。若有人为难,能忍则忍,忍不了便来告诉我,不可私自与人冲突。”
苏荔将现代职场里的“信息安全准则”和“人际关系边界”用她们能理解的话说了出来。
这相当于给她的核心团队做了一次简短的“岗前培训”。
抱琴稳重,司棋机灵,都是可塑之才。
两人似懂非懂,但见自家姑娘说得郑重,都认真记下了。
下午的训练依旧是枯燥的礼仪。
或许是苏荔上午的“标准化操作”起了效,她的动作越发流畅标准,连齐嬷嬷都难得地没有挑出什么错处。
训练间隙,她注意到那个叫刘秀女的姑娘果然没来。
而其他秀女对此似乎讳莫如深,没人公开议论,但眼神交汇间,总有些异样。
一种无形的、压抑的气氛在小小的院落里弥漫。
晚膳后,苏荔在院子里慢慢散步消食,实则继续熟悉环境。
走到西厢房附近时,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看来,那位刘秀女是真的病了。
她正想离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西厢房廊下快步走开,看衣着像个低等宫女,很快就消失在拐角。
苏荔心里升起一丝疑虑。
如果是送药或者伺候的宫女,何必如此匆忙闪避?
她不动声色,继续踱步,仿佛只是无意间经过。
当她走近刘秀女房间的窗户时,借着昏暗的夜色,她似乎看到窗纸下方,靠近窗棂的地方,有一小片不太明显的……污渍?
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什么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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