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的气氛剑拔弩张。
围住苏荔那位闷葫芦室友的，不是别人，正是以那位玫红秀女为首的小团体。
玫红秀女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声音又尖又利：“汪答应，你长没长眼睛？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你首愣愣就往我身上撞？我这新上身的苏绣料子，踩脏了你赔得起吗？”
原来闷葫芦室友姓汪，位份是答应。
汪答应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又不敢的样子，只会反复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看见……”
“没看见？我看你就是存心的！”旁边一个跟着玫红秀女的绿衣秀女帮腔道，“瞧着我们林姐姐得脸，心里不痛快了是吧？”
苏荔瞬间明白了。
典型的职场霸凌，找茬立威。
这林秀女大概是看汪答应性子软糯、家世一般，又独来独往，故意找事欺负，巩固她在这个小团体里的地位。
周围有几个秀女在远远看着，但没人上前劝阻，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苏荔脚步顿住了。
管，还是不管？
管，势必会得罪林秀女这个小团体，给自己惹上麻烦。
不管，汪答应是她名义上的室友，若任由她被欺负，别人会怎么看她？会不会觉得她也好拿捏？
而且，这种恶性竞争的氛围，是她深恶痛绝的。
最重要的是，齐嬷嬷刚让她接触实务，这节骨眼上，院子里闹出太大动静，显得她管理无能，说不定会惹齐嬷嬷不快。
电光石火间，苏荔做出了决定。
管！但不能硬管。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换上几分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担忧，快步走了过去。
“哎呀，这是怎么了？”苏荔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林秀女看到她，冷哼一声，下巴抬得更高了：“我当是谁，原来是钮钴禄姐姐。怎么，你要替你这好室友出头？”
苏荔没接她的茬，而是先看向汪答应，语气温和：“汪妹妹，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汪答应没想到她会过来，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
苏荔这才转向林秀女，脸上带着礼貌却疏离的笑：“林姐姐消消气，都是姐妹，许是刚才天色暗，汪妹妹真没留意，冲撞了姐姐。我代她给姐姐赔个不是。”
她先放低姿态，把“故意”定性为“无意冲撞”，把个人矛盾弱化为小摩擦。
“赔不是就完了？”林秀女不依不饶，指着自己裙摆上一个淡淡的脚印，“你看这……”
“姐姐这身衣裳真是好看，这苏绣的针脚，这颜色，衬得姐姐气色极好。”苏荔突然话锋一转，夸起了对方的衣服，语气真诚，“这点灰印子，想必姐姐身边的巧手丫鬟稍微打理一下就能完好如初。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反而辜负了这身好衣裳，多不值当。”
她避重就轻，把焦点从“追究责任”转移到“解决问题”和“顾全大局”上。
林秀女被她这么一夸，怒气稍缓，但面子上下不来，依旧板着脸。
苏荔见状，又压低了些声音，仿佛推心置腹般说：“林姐姐，不是妹妹多嘴，咱们现在都在学规矩，齐嬷嬷最重的是什么？是和睦，是稳重。这事儿若是闹大了，传到嬷嬷耳朵里，只怕咱们谁都落不着好。不过是无心之失，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姐姐说是不是？”
她搬出了齐嬷嬷这座大山，点明了闹大的后果，暗示了“各退一步”的解决方案。
林秀女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也忌惮齐嬷嬷。
她看了看苏荔，又瞪了汪答应一眼，终究不想把事情闹大，悻悻地道：“哼，这次就算了！以后走路带着点眼睛！”
说完，带着她那几个跟班，扭身走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了。
院门口只剩下苏荔和还在轻轻抽噎的汪答应。
苏荔叹了口气，从袖袋里掏出自己的干净帕子递过去：“擦擦吧，没事了。”
汪答应接过帕子，哽咽着说：“谢……谢谢钮钴禄姐姐。”
“回去吧。”苏荔扶着她，往房间走。
回到屋里，汪答应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看着苏荔，眼神复杂，低声道：“姐姐，其实……其实我刚才是看见她的，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躲……”
苏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汪答应不是不小心，是性格过于怯懦，在面对林秀女那种强势的人时，连躲闪的勇气都没有，或者说，大脑一片空白，僵住了。
这是一种典型的社交恐惧和弱势心理。
苏荔心里叹了口气，这后宫，对汪答应这样的人来说，真是龙潭虎穴。
“以后尽量避开她们就是了。”苏荔不好多说，只能简单安慰，“把规矩学好，等分配了差事，或许就好了。”
汪答应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
第二天，苏荔照常去小书房。
齐嬷嬷己经在了，正在看一份文书。
苏荔行礼后，默默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准备开始整理账目。
“昨晚，院子里吵什么？”齐嬷嬷头也不抬，忽然问道。
苏荔心里一凛。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位。
她不敢隐瞒，但也尽量客观简要地叙述了事情经过，重点强调是“无心冲撞”，并且“己经平息”，末了加上一句：“是奴才没处理好，惊扰嬷嬷了。”
齐嬷嬷放下文书，看了她一眼：“你处理得不是挺好么？息事宁人。”
苏荔摸不准她这话是褒是贬，不敢接话。
“在这宫里，一味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齐嬷嬷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但莽撞出头，死得更快。这个度，你得自己拿捏。”
苏荔恭敬应道：“谢嬷嬷教诲，奴才谨记。”
齐嬷嬷不再说话，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但苏荔知道，昨晚的事，在齐嬷嬷这里己经留下了记录。
下午，苏荔正在埋头抄录数据，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探头探脑。
齐嬷嬷抬眼：“什么事？”
小太监躬身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赔笑道：“嬷嬷，西爷府上刚送来的新茶点心，我们主子让给嬷嬷送些过来尝尝鲜。”
西爷府？
苏荔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是未来的雍正帝胤禛？
齐嬷嬷面色如常，只淡淡道：“放那儿吧，代我谢过你们主子惦记。”
小太监放下食盒，眼睛瞟了一眼正在伏案工作的苏荔，笑嘻嘻地说：“这位姐姐面生，是新来帮嬷嬷的吧？真是勤快。”
齐嬷嬷“嗯”了一声，没多介绍。
小太监识趣地退下了。
苏荔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西爷府给齐嬷嬷送点心？
这齐嬷嬷，果然不简单。她不仅能在宫里当教习嬷嬷，似乎与宫外的皇子府也有往来。
这宫廷的人际网络，真是盘根错节。
而她这个刚刚接触核心业务的小虾米，未来的路，恐怕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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