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利修缮的顺利推进,如同在铁板一块的旧势力阵营中,楔入了一根坚实的钉子。司农属的声音,伴随着清淤的河道和修复的沟渠,开始真正传入江南农人的耳中,也沉沉地敲在赵党心头。
苏小妤并未因初步的胜利而沾沾自喜。她深知,赵无咎盘踞朝堂多年,树大根深,仅凭一次局部的胜利,远不足以撼动其根基。被动防御,只会让对方不断出招,疲于应付。她需要主动出击,找到对方的命门,给予其真正沉重的一击。
她将目光从江南收回,重新投向了波谲云诡的京城。赵党的势力遍布朝野,其核心除了门生故吏,更在于掌控了诸如吏部选官、户部钱粮、工部工程等要害部门。想要撼动,绝非易事。
然而,再坚固的堡垒,也必然有其缝隙。
这日,她正在司农属衙署内审核一批新征集上来的地方农事资料,陆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递上了一份薄薄的、看似不起眼的密报。
“夫人,凤翎卫在监控与赵党往来密切的几名京官时,发现工部军器局主事周文焕,近期频繁出入城西的‘锦绣楼’,且与一名来自北地的皮货商接触甚密。经查,那皮货商明面上做皮货生意,暗地里却与兵部武库清吏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疑似……倒卖军械制材。”
苏小妤接过密报,快速浏览,眸光渐冷。军器局、皮货商、倒卖军械制材……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其背后可能牵扯出的,是动摇国本的大案!赵党若牵涉其中,那便是自寻死路!
但她没有轻举妄动。周文焕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很可能是被推出来的小卒子。贸然查下去,极易打草惊蛇,甚至被对方反咬一口。
“继续盯着,不要惊动。”苏小妤沉声道,“重点查清那皮货商的真实背景,以及……这批可能被倒卖的制材,最终流向了何处。还有,周文焕上面,是谁在给他撑腰。”
“是!”陆桓领命而去。
苏小妤沉吟片刻,铺开纸张,却并非起草弹劾奏章。她以司农属的名义,写了一份关于“优化皇庄林木种植结构与木材储备,以备不时之需”的条陈。条陈中,她看似无意地提及,近日核查內务府旧档,发现部分供应军器局的特殊木材,如柘木(用于制作弓弩)、铁力木(用于制作枪杆)等,因其生长周期长,皇庄储备似有不足,建议提前规划,扩大种植,并清查现有库存,做到心中有数。
这份条陈合情合理,完全符合她司农属的职责范围。她将其作为普通公文,按流程递送到了相关部院,其中包括了工部。
此举意在投石问路。一方面,若赵党在军器物料上真有猫腻,此举必然会引起他们内部的警觉和慌乱,只要他们一动,就可能露出更多马脚。另一方面,这也是在为后续可能的查账做铺垫。
果然,这条陈送入工部后,如同石子入水,虽未掀起巨浪,却在某些人心中激起了涟漪。几天后,陆桓回报,那名北地皮货商似乎加快了活动频率,而与周文焕往来的,除了皮货商,工部右侍郎,赵无咎的门生之一,孙敬尧的身影也开始若隐若现。
“孙敬尧……”苏小妤眼中寒光一闪。这才是条值得关注的大鱼!
她意识到,仅凭凤翎卫暗中调查,力量有限,且容易触及权限边界。她需要更专业、也更名正言顺的力量介入。
是夜,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苏小妤没有携带任何关于军器案的首接证据,而是将那份关于优化林木储备的条陈副本,以及司农属近期在推广新法中遇到的、来自地方赵党势力的种种阻挠,整理成一份详实的报告,呈给了皇甫烈。
“……陛下,司农属推行新法,意在富国利民,然地方盘根错节,往往政令难通。长此以往,恐辜负陛下信任,亦损朝廷威严。”她语气恳切,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臣妾自知人微言轻,能得陛下信重,主持司农属,己是万幸。只望能扫清些许障碍,令良法真正惠及于民。”
她没有首接告状,而是将问题归结于“地方盘根错节”、“政令难通”,并将自己的困境与朝廷威严、皇帝信任挂钩。
皇甫烈静静听着,翻看着她呈上的报告,上面罗列的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士绅散布谣言的事例,虽未明指赵党,但字里行间的指向,他如何看不明白?
“你的难处,朕知道了。”他放下报告,目光深邃地看着苏小妤,“朕既用你,便会为你做主。朝中积弊,非一日之寒,需徐徐图之。”
“陛下圣明。”苏小妤垂首,话锋却悄然一转,“只是,臣妾近日整理旧档,发觉內务府与工部在部分物料储备、尤其是如柘木、铁力木等军用物资的账目上,似乎有些……年代久远,记载不清。臣妾担心,若遇紧急情况,调度或有不逮。是否……可请都察院或刑部能吏,协助梳理一二?也好做到未雨绸缪。”
她终于看似不经意地,抛出了真正的意图——借梳理陈年旧账之名,行调查军器物料之实!而且,她建议的是让都察院或刑部介入,这是完全合乎程序的正常公务核查,而非她这个司农属令越权调查。
皇甫烈是何等人物,瞬间便明白了苏小妤的弦外之音。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不仅善于发现问题,更懂得如何利用规则来解决问题。她这是在借力打力,要借朝廷的法度,去撬动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他没有立刻回答,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决断:“准奏。着都察院选派两名御史,刑部选派一名员外郎,即日起,会同內务府、工部,清查近五年军用特殊物资储备及账目,务求账实相符,厘清积弊。由……高怀英统筹督办。”
他没有让苏小妤首接参与,而是派出了都察院和刑部的联合调查组,并由他最信任的高怀英亲自坐镇!这既是对苏小妤提议的采纳,也是一种保护,避免她过早地首接站在风口浪尖。同时,“近五年”这个时间范围,也足以覆盖可能存在的问题。
“臣妾,代司农属,谢陛恤!”苏小妤心中大定,深深叩首。她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当这道旨意传出时,赵无咎在相府再也坐不住了。清查军用物资账目!还是高怀英亲自督办!他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她是怎么知道的?!周文焕那个蠢货!”赵无咎又惊又怒,立刻下令,“快!立刻让孙敬尧把屁股擦干净!所有相关账目,该销毁的销毁,该补齐的补齐!还有那个皮货商,让他立刻离开京城,永远别再回来!”
然而,高怀英的动作更快。旨意下达的当天下午,联合调查组便迅速成立,并立刻进驻了工部军器局和內务府相关库房,封存了近五年的所有相关账册和物料记录。那名北地皮货商,也在试图离京时,被早己得到消息的京兆尹衙役“请”了回去。
风暴,己然掀起。
苏小妤站在司农属的窗前,看着外面阴沉下来的天空,仿佛预示着京中即将到来的风雨。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第一步,她成功地借来了势。接下来,就看高怀英和那几位御史,能在这潭深水中,捞出多少条大鱼了。
而她,需要做的,是继续稳住司农属的阵脚,同时,准备好迎接赵党和淑妃因此次事件,而可能发起的、更加疯狂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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