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的拥抱，几乎要将苏晴的骨头捏碎。
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将她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五年的思念、愤怒、痛苦，都化作了这个疯狂的禁锢。
然而苏晴的大脑却在这片混乱中，保持着一丝清明。
女儿！
她的女儿还在地上，生死未卜！
“放开！”
苏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顾长风。
她的眼中蓄满泪水，但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我女儿要紧！”
她嘶哑地吼出这五个字，来不及看顾长风的表情，便再次扑到女儿身边继续急救。
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动作标准而机械，但每一滴滑落的液体，都证明着她内心的煎熬。
顾长风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站在原地，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他都忘了。
他在这里宣泄着自己的痛苦，可她，却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母亲。
周围的人，也从刚才那场“认亲”大戏中，慢慢回过神来。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苏晴的动作，一起一伏地悬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苏晴感觉力气快要耗尽，一阵绝望即将淹没她时。
“咳……咳咳……”
地上小小的身体，猛地呛咳起来。
几口冰冷的湖水，从她青紫的小嘴里吐了出来。
紧接着那双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小贝壳的眼中一片迷茫。
她看着眼前这张泪流满面、熟悉又焦急的脸，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用微弱的音调叫了一声。
“妈……妈……”
轰！
苏晴那根紧绷的神经，在听到这声呼唤的瞬间，彻底断了。
所有伪装的坚强，所有刻意的冷静，在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
“贝壳！”
她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女儿柔软的小身体紧紧抱进怀里，仿佛要将她重新塞回自己的身体。
“我的贝壳……妈妈的宝贝……你吓死妈妈了……你吓死妈妈了……”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决堤而下，浸湿了女儿的头发，也浸湿了她自己的衣襟。
这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失而复得的后怕。
“妹妹！妈妈！”
旁边，一首被吓得不敢出声的小海豚，此刻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扑了过来，用自己的小胳膊，抱住妈妈和妹妹。
“呜呜呜……妹妹你没事了……妈妈别哭……呜呜呜……”
一家三口，在这水坝之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那哭声有悲伤，有庆幸，更有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铁骨铮铮的战士，还是平日里爱嚼舌根的军嫂，看到这一幕无不眼圈泛红，默默转过了头。
顾长风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他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痛哭的女人，看着那个安慰着妈妈和妹妹的儿子，看着那个在他怀里经历了一场生死的女儿。
他的家人。
这是他的家人。
他缺席了五年的家人。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愧疚瞬间淹没了他。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水里，又酸又软，还带着一丝丝的疼。
他再也无法抑制那股源自血脉的冲动。
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了这哭泣的一家三口。
他缓缓地在她们面前单膝跪下，让自己与孩子们平视。
他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看着她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心中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伸出手去摸摸她，去感受她的温度。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却颤抖得不成样子，伸出去又缩回来，生怕自己会再次吓到她。
刚刚苏醒的小贝壳，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渐渐恢复了一丝力气。
她抬起头，那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却在不停流眼泪的军人叔叔。
这个叔叔，她见过的。
他帮哥哥包扎过伤口。
他还……刚才紧紧抱着妈妈。
妈妈好像认识他。
小贝壳在自己小小的脑袋里努力思考着。
然后她看到了他脸上的泪水。
她想起了自己每次哭的时候，妈妈都会用温暖的手帮自己擦掉眼泪。
于是她学着妈妈的样子，从妈妈的怀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冰凉的小手。
那只小手轻轻地、有些笨拙地，碰触到顾长风那张布满泪痕的脸颊，轻轻擦了擦。
顾长风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感受着脸颊上柔软冰凉的触感，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一声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如同天籁般的声音。
那个刚刚从死神手里挣脱回来的女儿，仰着小脸，用一种带着依赖和试探的语气，软软地、清晰地叫了一声。
“……爸……爸？”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顾长风的灵魂。
又像一股世界上最温暖的春风，吹散了他心中积压了五年的冰雪和阴霾。
他再也撑不住了。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在指挥室里杀伐果断的铁血男人，在这一刻，在女儿这一声稚嫩的呼唤中，彻底破防了。
“哎……”
他应了一声，声音却己哽咽到不成调。
大颗滚烫的泪珠再也无法抑制，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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