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那句冰冷的反问，像一把利刃，刺穿了顾长风的怒火和伪装。
你会吗？
是啊，五年前的自己会吗？
顾长风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塞了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会”，他想说“我当然会信你”，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五年前的他深爱着苏晴，但也骄傲自负。
面对那盆脏水，面对那些“证据”，他真的能做到毫无保留的信任吗？
他不知道。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让他语塞，也让他的理首气壮变成一个笑话。
客厅里陷入了死寂。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一个眼神冰冷，一个满腔怒火。
这根紧绷的弦，因为一声带哭腔的呢喃，被拨乱了。
“呜……妈妈……”
沙发上，睡得不安稳的小贝壳，被这气氛惊扰醒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睁眼，就看到爸爸和妈妈像两头狮子，互相瞪着对方。
那画面太吓人了。
小女孩的嘴巴一扁，积攒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哇——！”
嘹亮的哭声划破了客厅的死寂。
“我要妈妈……妈妈，抱……呜呜呜……”
小贝壳伸出小胳膊，朝着苏晴的方向，哭得撕心裂肺，小身体因抽噎而一颤一颤。
这哭声像一道惊雷，劈醒了两个沉浸在情绪里的成年人。
苏晴心头一痛，所有用来保护自己的刺，在女儿哭声响起的瞬间，全部收了回去。
顾长风也猛地一震，满腔的怒火，被这哭声浇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愧疚和无措。
然而，还没等两个大人反应，另一道小身影更快地行动了。
“嗖”的一下，小海豚像一只小豹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他来不及穿好拖鞋，光着脚丫，跑到妈妈面前，张开双臂护住了妈妈的腿。
他仰着那张酷似顾长风的小脸，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他瞪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喊道：
“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你这个……坏人！”
“坏人”两个字，从亲生儿子的嘴里喊出来，杀伤力比任何炮弹都强大。
顾长风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看着那个用小小身躯，挡在母亲面前，与自己对峙的儿子。
又看了看那个在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妈妈的女儿。
一股巨大的羞耻和懊悔，淹没了他。
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竟然当着孩子的面，对着他们刚劫后余生的母亲大吼大叫？
他竟然吓到了他们！
顾长风啊顾长风，你真是个混蛋！
他高大的身躯，在儿子愤怒的注视下，显得有些无措，甚至狼狈。
苏晴也回过神来，她心疼地看了一眼护在身前，身体还在发抖的儿子，然后快步绕过他，走到沙发边，一把将哭泣的女儿搂进怀里。
“贝壳不怕，妈妈在，妈妈在这里。”
她将脸埋在女儿的颈窝，用自己的体温，安抚着怀里颤抖的小身体，声音里带着鼻音。
小海豚见妈妈抱起妹妹，也赶紧跑过去，伸出小手，笨拙地拍着妹妹的后背，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道：“妹妹不哭，哥哥在，哥哥保护你和妈妈。”
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一起。
顾长风站在一旁，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他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上前，想抱抱他们，想说点什么。
可他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那张冷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狼狈挣扎的神情。
他看着苏晴的背影，声音干涩，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对不起。”
“我……我没控制住。”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对她，也是对自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苏晴抱着女儿的动作一顿，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顾长风看着她冷漠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转身，大步走到门口，对着守在外面的警卫员，用压抑着情绪的语速命令道：“去厨房！马上！弄点清淡的、热的、孩子能吃的东西！粥！面条！现在！立刻！”
“是！”警卫员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跑向厨房。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和一碗温热的米粥被端了上来。
顾长风亲自接了过来，走到沙发前，在她们母子三人面前，笨拙地蹲下身子。
他先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小心地放在嘴边吹了吹，感觉不烫了，才递到还抽噎着的小贝壳嘴边。
“贝壳，乖，先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小贝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妈妈，苏晴沉默着，没有阻止。
小女孩这才张开小嘴，吃了一口。
顾长风又笨拙地用筷子夹起一小段面条，吹了吹，递给一首瞪着他的小海豚。
“男子汉也要吃饭，才有力气保护妈妈和妹妹。”
小海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食物的香气，也张开了嘴。
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在外面杀伐果断的铁血指挥官，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毛头小子，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喂着他的孩子们。
而他的妻子，就坐在他对面，抱着孩子，静静地看着。
那眼神依旧冰冷，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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