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宋常青在那座被爬山虎层层缠绕、绿意盎然的废弃车棚下达成那个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隐秘共识后,赵启承便感觉自己像是揣着一个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每分每秒都在提心吊胆地行走在看似平静祥和的家中。每当看到赵启骏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庞,看着他低垂着眼帘、乖巧温顺地唤着"哥哥"的模样,赵启承的胃里就会翻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冲出来。前世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那个阴冷潮湿、破败不堪的圈禁之所,那些暗无天日、度日如年的囚禁时光,以及今生父母可能面临的未知危险,这些画面如同双重梦魇,日夜交织在他心头,让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紧迫感如影随形。赵启承清楚地意识到,他必须尽快让宋常青以合情合理的身份进入赵家,完成那次关乎生死存亡的"诊断"。这个机会需要精心策划、周密安排,既要做到自然流畅、水到渠成,又不能引起赵启骏那个狡猾如狐的家伙丝毫的怀疑。赵启承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表面温顺的弟弟有着狐狸般的敏锐首觉和豺狼般的警觉性,任何细微的异常举动都可能打草惊蛇,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赵家宽敞明亮的餐厅。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精致的六菜一汤,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却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微妙凝滞感。赵弘毅努力想要活跃气氛,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公司最近的趣闻轶事,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刻意而不自然。林婉如细心地用筷子将一块剔得干干净净的鲈鱼肉夹到赵启承碗里,目光却不时担忧地扫过安静吃饭的赵启骏,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赵启承则显得心不在焉,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思绪早己飘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晚餐时刻,赵启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佩服与赞叹:"爸,妈,你们还记得我们班那个宋常青吗?就是上次在学校操场上,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从单杠上摔下来的低年级同学的那个男生。"他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这位同学的赞赏之情。
林婉如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宋常青?哦,就是那个...在体育课上给突发心悸的同学做急救的孩子?"
"对,就是他。"赵启承点头,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他可不止会急救。听说他们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他从小就跟着祖父学医,医术相当了得。我们班好多同学有点小毛病,比如失眠啊、肠胃不适啊,找他问问,他随便说几个食疗方子或者按揉哪个穴位,效果出奇地好!"
赵弘毅闻言,推了推金丝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现在的年轻人,还愿意沉下心学传统医学的可不多见了。中医博大精深,能学进去是好事。"作为商界精英,他对这种传承文化的人才总是格外欣赏。
林婉如也附和道:"是啊,那孩子看着就稳重可靠,不像一般毛毛躁躁的男孩子。"她最近因为家中这些烦心事,确实有些睡眠问题,便随口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过,像妈妈这样晚上睡不踏实,有什么调理的办法?"
赵启承心中一喜,知道机会来了。他故作思考状,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个...他好像提过,说睡眠问题要看具体体质,最好是能面对面看看舌苔、把把脉才能准确诊断。不过人家也就是个学生,我也不好意思总麻烦他。"他顿了顿,像是灵光一现,看向父母,"要不...找个周末,我请他来家里做客?顺便...妈,您要是方便,让他帮您简单看看?就当是同学之间交流一下,也不正式,您看行吗?"
这个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既是儿子主动邀请同学来家增进友谊,又能顺便解决一下自己的小烦恼,林婉如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点头:"也好,那孩子救过人,品性应该不错。你问问人家周末方不方便,来家里吃个便饭。"
赵弘毅也觉得无妨,补充道:"对,启承,要尊重同学,人家愿意就来,不愿意也别强求。"
"放心吧,爸,我知道分寸。"赵启承压下心中的激动,平静地答应。他眼角余光扫向坐在对面的赵启骏,观察着弟弟的反应。
赵启骏全程安静地听着,纤细的手指轻轻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长长的睫毛低垂,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光芒。片刻后,他抬起脸,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声音细细地说:"哥哥的同学好厉害呀。"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毫无破绽,就像任何一个崇拜哥哥的普通弟弟。
邀请发出得很顺利。宋常青在电话里听完赵启承隐晦的暗示后,沉默了几秒,便答应了下来,约定周六下午过来。这个反应让赵启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宋常青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
周六下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赵家客厅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宋常青准时到达,他依旧穿着那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朴素却整洁。他手里提着一盒包装朴素的糕点——这是他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特意去城东那家百年老字号买的茯苓糕,礼数周到又不显刻意。
"叔叔好,阿姨好。"宋常青进门后,微微躬身,向迎上来的赵弘毅和林婉如问好。他的举止从容得体,虽然略显青涩,但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让赵弘毅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哎呀,常青来了,快请进,别客气。"林婉如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吩咐佣人上茶。她打量着这个沉稳的少年,越看越觉得喜欢。
赵启承也在一旁陪着,暗中观察着宋常青和...刚从楼上下来的赵启骏。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赵启骏看到宋常青,脸上立刻堆起那种熟悉的、略带怯懦和讨好的笑容:"宋哥哥好。"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普通的内向少年见到哥哥的同学,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就安静地坐在了沙发的角落,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翻看,仿佛对这边的谈话毫不感兴趣。
寒暄了几句学业和学校生活后,赵启承见时机成熟,便笑着对林婉如说:"妈,您不是最近睡不好吗?正好常青在,让他帮您瞧瞧?就当是闲聊了。"
林婉如本来就有此意,便笑着伸出手腕:"那...就麻烦常青你帮阿姨随便看看。"
宋常青点了点头,神色平静中带着医者特有的专注。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林婉如的面色(略显憔悴,眼周有淡淡青黑),然后示意她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舌质偏淡,苔薄白)。接着,他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沉稳地搭在了林婉如的手腕寸关尺上。
这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都变了。眼神专注如炬,呼吸平缓均匀,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脉搏跳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己不存在。赵启承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连看似在翻杂志的赵启骏,翻页的手指也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
片刻后,宋常青松开手,语气温和地说道:"阿姨,您这是思虑过度,劳伤心脾,导致的心血亏虚,神不守舍。所以才会入睡困难,多梦易醒。问题不大,平时注意放宽心,睡前可以用热水泡泡脚,按揉一下脚底的涌泉穴。饮食上可以适当吃些桂圆、莲子、百合之类安神补心的食物。"
他说得深入浅出,既专业又易懂,完全符合一个"家学渊源、略有涉猎"的中医爱好者的身份。林婉如听得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常青你说得太准了!"她心中的那点疑虑彻底打消,只剩下对这个沉稳少年的好感。
"爸,您也让常青帮您看看吧?您最近不是总说应酬多,胃不太舒服吗?"赵启承趁热打铁,将目标转向了赵弘毅。这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必须让宋常青亲自确认父亲的状况。
赵弘毅笑了笑,倒也配合,伸出手腕:"好啊,那我也沾沾光,让小神医给看看。"
宋常青再次凝神诊脉。这一次,他花费的时间明显长了许多。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指尖在不同脉位细细体会,时而轻轻按压,时而稍稍放松。赵弘毅的脉象,表面是弦滑之象,主肝气郁结、痰湿内扰,与他长期高压工作、饮酒应酬的状态相符。但是...在沉取之时,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涩"感,如同轻刀刮竹,不畅利。这种涩脉,通常主精伤血少,气滞血瘀,或者...某些阴性的、缓慢积累的毒素阻滞气血?
这感觉非常微弱,几乎可以被忽略,或者归咎于他本身的亚健康状态。但宋常青凭借着他前世丰富的太医经验和此生对药理的深入研究,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他不能确定,但这绝非吉兆。
他松开手,脸上不动声色,依旧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叔叔的脉象,主要是肝气不舒,影响了脾胃运化,加上平时饮酒伤胃,所以会感到脘腹胀闷,食欲不振。需要注意疏肝理气,健脾和胃。平时少饮酒,饮食清淡些,可以泡点玫瑰花或者陈皮水喝。"他说的都是针对表面症状的调理方法,完全合理。
赵弘毅听后,也觉得颇为对症,笑着拍了拍宋常青的肩膀:"不错不错,说得头头是道,后生可畏啊!"
整个"看诊"过程,赵启骏始终安静地待在角落,仿佛一个局外人。只是在宋常青为赵弘毅诊脉时,他端起佣人刚给他倒的柠檬水,低头喝了一口,那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泛白,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看诊"结束,气氛轻松了许多。林婉如热情地留宋常青吃晚饭,宋常青婉拒了,理由是要回家温习功课。赵启承将他送到门口,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离开赵家别墅,走到无人注意的林荫道拐角,赵启承立刻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怎么样?发现了什么吗?"
宋常青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如铁,他看了一眼赵启承,缓缓说道:"你母亲问题不大,只是思虑伤神,好生调理即可。但是...你父亲。"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的脉象,除了肝郁脾湿的表象,我似乎...摸到一丝极微弱的'涩'象。此脉主气血不畅,成因很多,也可能是他本身身体损耗所致。但是..."
"但是什么?"赵启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
"但是,结合你之前的怀疑,不能排除...有某种药性缓慢、不易察觉的东西,在渐渐阻滞他的气血运行。"宋常青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变成了气声:"此物绝非剧毒,否则脉象不会如此隐晦,但其长期积累,恐损及心脉根本,一旦爆发,便是重症,且难以溯源。"
赵启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宋常青的话,几乎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赵启骏,他真的敢!他真的在对父亲下手!用的还是如此阴险隐蔽的手段!
"能确定是什么吗?或者,怎么防范?"赵启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控制的颤抖。
宋常青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脉象太隐晦,无法确定具体是何物。而且,下毒之人手段极为高明,用量必然控制得极微极准,混入日常饮食,难以察觉。防范...唯有小心饮食,尤其是...他可能经手的东西。"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赵家别墅的方向,那里,赵启骏可能正透过某扇窗户,暗中观察着他们。
"我明白了..."赵启承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中燃起了冰冷的火焰。前世被废被杀之仇,今生谋害父母之恨,新仇旧恨,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涌。他知道,与赵启骏的战争,己经从暗处的提防,转向了明处你死我活的较量!而宋常青,这个前世被他所害的太医,竟成了他今生唯一可以依仗的"盟友"。这命运的讽刺,让他心头百味杂陈,既苦涩又庆幸。
汐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XOY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