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的邀请，林溪最终没有回复。顾夜寒也没有再发消息来，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次随口的、并不重要的分享。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反而让林溪心里的警惕又加了一重。
周三晚上，林溪结束咖啡馆的晚班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初夏的雨带着凉意，她没有带伞，只好将书包抱在怀里，准备冒雨冲回宿舍。
刚跑出几步，一把黑色的雨伞悄无声息地撑到了她头顶，隔绝了冰凉的雨丝。
林溪惊讶地转头。
江辰站在她身侧，举着伞，伞面大部分倾向她这边。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前方湿漉漉的路面。
“你没带伞？”他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嗯，没想到会下雨。”林溪拢了拢有些湿的外套，心里有些异样。他不是应该早就回宿舍了吗？
“顺路。”他像是解释，又像是陈述，言简意赅。
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打湿的校园小径上，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变得朦胧而柔和。脚步声和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安静氛围。他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感受到身旁传来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安宁。
走到宿舍区岔路口，林溪停下脚步：“我到了，谢谢你的伞。”
江辰将伞完全递到她手里：“拿着吧。”
“那你……”
“我宿舍很近。”他打断她，指了指不远处那栋男生宿舍楼，确实不远。
林溪看着他即将走入雨中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喂，江辰。”
他回头。
林溪摊开手心，上面躺着几颗包装精致的独立包装薄荷糖，是咖啡馆提供给客人的那种。“这个，给你。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辰的目光落在她白皙掌心的绿色糖果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一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掌心，带着雨夜的微凉。
“谢谢。”他将糖握在手心。
“不客气。”林溪笑了笑，撑着他的伞，转身跑进了宿舍楼的门厅。
她站在玻璃门后，看着那个穿着深色衣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和夜色里，步履匆匆，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稳定感。
回到宿舍，林溪将还在滴水的黑伞放在阳台晾干。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开那个置顶的空白聊天框。这种细微的、不足为外人道的互动，似乎并不需要记录下来。
她剥开一颗同样的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驱散了雨夜的些许寒意。
***
周末，林溪和几个同学约好去市中心的Livehouse看一场独立乐队的演出，算是犒劳自己连续几周埋头苦读。她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将长发随意扎起，素面朝天，和平时在学校里清新系花的形象判若两人。
现场人很多，音乐声震耳欲聋，灯光迷幻。她和同学挤在人群中，随着节奏轻轻晃动。
当主唱唱到一首节奏明快的老歌时，现场气氛被推向高潮，人群涌动起来。林溪被人从侧面撞了一下，脚下不稳，向旁边趔趄。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
熟悉的声音，即使在嘈杂的音乐中，也清晰地钻入耳膜。
林溪愕然转头，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眸。
江辰。
他今天也穿得很随意，一件灰色的印花T恤，破洞牛仔裤，身上那股图书馆和咖啡馆里的冷峻感被现场的躁动冲淡了不少，但眼神依旧清醒。
“你怎么在这儿？”音乐声太大，林溪几乎是在他耳边喊。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回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朋友是暖场乐队的鼓手。”
林溪恍然，想起他之前的电竞圈背景，认识几个玩音乐的朋友似乎也不奇怪。
“一个人？”他问。
“和同学一起！”林溪指了指不远处正沉浸在音乐中的同伴。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就这么站在她身侧，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开了周围拥挤的人潮。
接下来的几首歌，他们就这样并肩站着，听着躁动的音乐，偶尔在间奏时交换一两句简短的评论。
“吉他音色不错。”
“鼓点进早了0.5秒。”
“主唱今天状态很好。”
不需要太多言语，一种奇妙的默契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悄然滋生。林溪发现，抛开代码和芝士蛋糕，他们在音乐上的品味居然也有重合的部分。
演出结束，人群开始散去。林溪和同学道别后，走到场馆外透气。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吹散了刚才的闷热。
江辰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她旁边。
“回学校？”他问。
“嗯。”
“一起打车吧，顺路。”
这次林溪没有拒绝。
车上，两人都坐在后座。经过刚才的喧嚣，车厢里显得格外安静。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林溪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轻声说：“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风格的乐队。”
“嗯，”他应了一声，停顿片刻，补充道，“解压。”
林溪忍不住笑了。这理由，很江辰。
快到学校时，她收到一条微信，是顾夜寒发来的。只有一张照片，拍的是她放在图书馆自习室桌面上、那本贴满了彩色索引贴的《投资学原理》笔记本。附言：【学妹的笔记很认真。[微笑]】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去了图书馆？还特意拍了她的笔记本？
“怎么了？”旁边传来江辰的声音，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
林溪猛地按熄了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垃圾短信。”
江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车在学校门口停下。两人下车，并肩往宿舍区走。夜风清凉，吹动着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林溪再次道谢：“今晚谢谢你。”
既谢伞，也谢音乐节的偶然相遇和顺风车。
江辰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是那颗薄荷糖，绿色的糖纸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给你的。”他说，“没吃。”
林溪愣住了，看着他手心里那颗完好无损的糖。
他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走了。”
说完，他转身，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林溪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心里那颗带着他掌心温度的薄荷糖，糖纸有些褶皱，显然被他握了很久。
雨伞，音乐节，薄荷糖。
还有那条让她心底发寒的、关于笔记本的消息。
这个夜晚，信息的密度有点大。她剥开糖纸，将那颗清凉的糖果放进嘴里，复杂的情绪也随着甜意慢慢化开。
她抬头望向男生宿舍的方向，那里灯火零星。
所以，他特意把糖留了一路，是为了……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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