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镇外，硝烟未散，血腥味还未被寒风彻底吹尽。
李云龙一把揽住林铮的肩膀，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嗓门大得震天响。
“林老弟，走！跟俺老李回团部！有天大的好事要跟你商量！”
他不由分说，拉着林铮就往独立团团部的方向走，那股亲热劲儿，看得周围的战士们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骂娘的团长吗？
独立团的团部，设在杨村附近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里。几间土坯房，窗户上糊着破旧的窗户纸，寒风一吹，呼呼作响。
这便是方圆百里，让鬼子闻风丧胆的独立团指挥中枢。
李云龙带着林铮一头扎进自己的指挥室，屋里陈设简陋到了极点。一张坑坑洼洼的木桌，几条长板凳，墙上挂着一张用木炭画的简易军事地图，地图边缘己经卷了起来。
唯一的“奢侈品”，可能就是桌上那盏煤油灯，此刻正跳动着昏黄的火苗。
宏伟的计划，往往就诞生于这样最不起眼的地方。
“和尚！你带两个弟兄在门口守着，没有老子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给老子放进来！”李云龙对着门外吼了一嗓子。
“是！团长！”魏和尚瓮声瓮气地应道，随即传来他把守在门口的脚步声。
指挥室里，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而神秘。
李云龙搓着手，两眼放光地盯着林铮，像是看着一个会下金蛋的宝贝疙瘩。
“林老弟，你之前提的那个……兵工厂的事，俺老李琢磨了一路，越想越觉得靠谱！你给俺说道说道，这事儿具体得怎么个章程？”
林铮神色平静，心中早己有了腹稿。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历史的轨迹将因他而彻底改变。
“团长，要办兵工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眼下，咱们打了胜仗，缴获了物资，算是有了‘天时’。但更重要的是后两者。”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选址。也就是‘地利’。这个地方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绝对隐蔽，最好是在群山环绕的山坳里，易守难攻；其次，必须要有充足的水源，无论是冷却设备还是日常使用都离不开；最后，要远离交通要道，不能轻易被鬼子和汉奸发现。”
李云龙听得连连点头，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拍大腿：“这个好办！咱们晋西北别的不多，就是山沟沟多！回头俺让侦察连去找，准能给你找个风水宝地！”
林铮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人员。也就是‘人和’。我们需要可靠的铁匠、木匠，最好是手艺精湛的老师傅。而且，这些人必须经过严格的背景审查，根正苗红，嘴巴严实，绝对忠诚。这事儿，得团长您亲自把关。”
“嗯……”李云龙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事儿是重中之重，必须悄悄地摸排，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人心隔肚皮，马虎不得。”
林铮看着李云龙，语气也变得格外凝重。
“团长，这就要说到最关键的第三点了，保密。”
“在兵工厂建成，能拿出成品之前，这件事的知情范围，必须控制在最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李云龙猛地站住脚，凑到林铮跟前，压低了声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郑重。
“林老弟，你算是说到俺老李的心坎里去了！”
他警惕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
“这事儿，咱们必须滴水不漏！尤其……”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尤其要瞒着咱们那位新来的秀才政委，赵刚！”
“他娘的，这家伙是燕京大学出来的高材生，满脑子都是条条框框，一根筋！要是让他知道了咱们要私自建兵工厂，非得当成破坏纪律，给咱们捅到旅部去不可！”
“到时候，别说兵工厂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身影站在门口，将昏黄的灯光挡住了一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指挥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李云龙密谋的话语还回荡在空气里，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既有被抓包的尴尬，又有一丝枭雄本能的警惕。
林铮心中也是一凛，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缓缓转过身。
门口站着的那人，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与这团部里的硝烟味和泥土气格格不入。他戴着一副白框眼镜，面容斯文，浑身透着一股子浓厚的书卷气。
可那镜片后面的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屋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目光在表情僵硬的李云龙和神色平静的林铮之间，缓缓流转。
“老李，在门口就听见你嚷嚷，缴获了什么宝贝，这么高兴？”
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云龙是谁？那是战场上滚过刀山趟过火海的主，脸皮比城墙还厚。短暂的错愕后，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那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哈哈！老赵！你可来得正好！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热情地拉住来人的胳膊，大笑着介绍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咱们独立团新来的大功臣，林铮！别看他文文静静的，打起仗来，是把好手！比俺老李还猛！”
来人正是独立团政委，赵刚。
赵刚的目光落在林铮身上，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礼貌的微笑，主动伸出手。
“林铮同志，你好。我是独立团政委，赵刚。”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握手的时候，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仔细地审视着林铮的眉眼、神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赵政委，您好。”林铮回以微笑，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坦然，任由他打量。
赵刚松开手，并没有急着坐下，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老李，我刚拿到张大彪从万家镇用电话发回来的简报。”
他将那份薄薄的电报纸拍在桌上，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一个连，全歼伪军一个骑兵营，自身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赵刚抬头，平静地看着李云龙，语气虽然不重，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心上。
“老李，你我都是带兵打仗的，这种战报，你信吗？这么写上去，旅长不把我赵刚的电话打爆，都算他今天心情好。到时候问起罪来，是你去解释，还是我去解释？”
李云龙最烦的就是这个，他脖子一梗，嚷嚷道：“嘿！打了前所未有的大胜仗，还有错了？俺老李就是能创造奇迹！怎么着吧！实事求是，这就是事实！”
他摆明了是要耍无赖。
赵刚知道跟李云龙掰扯这个没用，他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风暴中心的林铮。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变得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林铮同志，我听张大彪在电话里简单提了一嘴，说你在这次战斗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瞬间，李云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林铮却依旧镇定自若，他微微一笑，回答得滴水不漏。
“赵政委过奖了。打仗靠的是全体指战员的英勇，我个人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主要是运气好，在战场上缴获了一件好用的家伙，再加上伪军轻敌冒进，我们又恰好占据了有利地形，这才侥幸得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既没有夸大其词，也把关键的“秘密武器”归结于“缴获”和“运气”，让人挑不出毛病。
赵刚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探究并未消失。他盯着林铮看了足足有五秒钟，仿佛要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
“嗯，打仗确实需要运气。”
他收起了那份简报，不再追问，只是话锋一转：“具体的详细报告，等张大彪回来再写。我只是提醒你，老李，咱们八路军的纪律，是实事求是。”
说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铮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林铮同志，欢迎你加入独立团。有时间，可以来我这里聊聊，我对你们燕京大学出来的高材生，一首很感兴趣。”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离去，将一屋子的紧张空气留在了身后。
门被重新关上，李云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端起桌上的粗瓷大碗猛灌了一口凉水。
“看到了吧？”
李云龙压低声音，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哪还有刚才半分耍无赖的样子。
“这家伙的鼻子比狗都灵！三言两语就闻出不对劲了！咱们的兵工厂，最大的敌人恐怕不是外头的鬼子和二鬼子，而是他这张嘴！”
他猛地一拍林铮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狡黠。
“林老弟，你脑子活，是文化人！你得给俺想个办法，怎么才能让咱们这位赵大政委，不仅不给咱们的计划使绊子，还得……还得心甘情愿地，给咱们当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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