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涟漪在每个人心中扩散开。对抗内心的阴影己足够艰难，如果这阴影还被某种外部的、未知的力量所操控和利用，那意味着什么？
雷战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命令队伍解散休息，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训练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但女兵们心中的疑云却再也无法轻易散去。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依旧残酷，但似乎回归了“正常”的范畴——高强度的体能、精准的射击、复杂的战术协同。然而，每个人都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警觉。她们不再仅仅专注于完成动作，也开始留意训练环境中任何不寻常的细节。
凌霜是其中最沉默，也最专注的“观察者”。她利用一切机会，记忆训练场上出现的每一个陌生面孔（虽然极少），记录装备上任何微小的、非常规的标识，甚至试图分析教官指令中可能存在的潜台词或信息冗余。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计算机，过滤着海量的感官数据，寻找着那个可能存在的“外部力量”的蛛丝马迹。
机会出现在一次夜间信息技术强化课上。课程内容是关于战场数据链的安全性与渗透，由一位来自总部技术部门、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教官负责。课程结束后，教官收拾设备准备离开，凌霜状似无意地走上前，提出了几个关于“行为预测模型数据源加密协议”的专业问题。
年轻教官显然对有人能提出如此深入的问题感到惊讶，推了推眼镜，多聊了几句。趁着谈话间隙，凌霜的目光快速扫过他打开的、还未完全关闭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屏幕上快速滚动着一些后台进程日志，大部分是晦涩的代码，但其中一个一闪而过的项目名称，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普罗米修斯之眼 - 镜像单元 - 数据归档 - 加密等级：深红”
“普罗米修斯之眼”…… 这不是她所知的任何常规训练系统的代号。而且，“深红”级别的加密，通常用于最高敏感度的行动数据和某些……非公开研究项目。
“教官，”凌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如果行为模型的基础数据采集存在未被授权的来源，比如……非主动汇报的潜意识行为记录，这在和法规上是否合规？”
年轻教官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涉及具体项目和模型，我不太清楚。我们只负责技术框架和安全性。审查是其他部门的事。”他匆匆合上电脑，告辞离开，背影带着一丝仓促。
凌霜站在原地，眼神冰冷。“非主动汇报的潜意识行为记录”——这只是她的一个试探性假设，但教官回避的态度，反而让这个假设的可能性增加了。
当晚，夜深人静。凌霜躺在床铺上，睁着眼睛，听着营房里其他女兵或沉重或不安的呼吸声。她知道何璐也没睡着，指挥官的责任感让她仍在消化镜像测试的冲击。沈兰妮偶尔会在梦中因肩伤而发出压抑的呻吟。欧阳倩的床铺方向，传来极轻微的、规律的叩击声，那是她缓解焦虑的习惯性小动作。
这些细节，如此私密，如此细微。
那个“镜像”是如何得知叶寸心在“青鸟”行动前夜，悄悄找到她，说的那些关于“如果回不来，帮我看着点大家，尤其是何璐，她总喜欢把压力一个人扛……”的私语？这绝非常规观察和逻辑推演能够获得的信息。
除非……有一种技术，能在她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采集到更深层的信息——脑电波、微表情、甚至是梦境碎片？那个“普罗米修斯之眼”项目，是否就是关键？
几天后，一次模拟城市巷战渗透训练中，异常参数终于主动显现。
训练区域是一个模拟废弃城镇的复杂结构，要求女兵们分成两组，在电子干扰环境下，互相定位并“俘获”对方指挥节点。训练开始不久，凌霜所在的小组就发现，她们的战术动向似乎完全被对方预判了。每一次迂回，每一次设伏，对方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或者反设陷阱。
“不对劲，”凌霜在小组通讯频道里低语，她的声音透过静电干扰传来，带着绝对的冷静，“他们的反应速度超过了沈兰妮和何璐的常规战术逻辑。像是在根据我们的‘行为模式’进行实时推演。”
“你是说……有作弊？”田果在频道里喘着气问。
“不，是测试。”凌霜纠正道，“测试某种……基于我们自身数据生成的预测模型。”
她冒险进行了一次极其违反常规的战术机动——放弃所有掩护，首线冲向预判的对方指挥点。这个举动毫无逻辑，纯粹是赌博。果然，对方小组显然被这“不合常理”的行动打乱了节奏，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凌霜借助一个破损窗口的反光，看到了对面二楼一闪而过的身影——不是任何一名女兵，而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戴着奇怪头盔的身影，头盔上似乎连接着细小的光纤，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反光。
那不是教官！教官的作训服是标准的丛林迷彩或黑色作战服。
也就在这一刻，她佩戴的模拟对抗系统的传感器发出轻微的过载嗡鸣，屏幕上跳出一行短暂的错误代码，随即消失。凌霜的记忆力远超常人，她瞬间记下了那串代码。
训练结束后，尽管凌霜小组因她最后的冒险行动而“损失”惨重，但她并未在意结果。她立刻找到负责技术保障的士官，以“设备可能故障影响训练评估”为由，要求查看错误日志。
技术士官在凌霜冷静而具压迫感的注视下，调出了记录。在那一时间点，确实有一条来自凌霜单兵装备的数据流异常记录，标记为 “外部数据流强制注入干扰 - 源地址：未知 - 协议：P-Eye_Stream_7”。
P-Eye…… 普罗米修斯之眼（Prometheus Eye） ！
“这是什么协议？”凌霜指着屏幕问道。
技术士官皱起眉头，显然也很疑惑：“数据库里没有记录……可能是某种测试信号干扰吧。我会上报核查的。”
凌霜没有再追问。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她将所有的线索在脑中汇总：“普罗米修斯之眼”项目，深红加密等级，可能存在的非授权潜意识数据采集，训练中出现的基于行为模式的预判，陌生的观察员，强制注入的外部数据流……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镜像测试，绝非简单的心理抗压训练。它是一个庞大、精密且高度机密项目的一部分。她们不仅是受训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被观察、被分析、甚至被“使用”的样本。
雷战知道吗？他肯定是知情的，至少是部分知情。但他的立场是什么？是项目的执行者，还是……也身处棋局之中？
凌霜找到何璐，没有透露全部发现，但将她确认的一部分信息——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眼”项目和训练中的数据异常——告诉了这位火凤凰的队长。
何璐听完，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疲惫被一种沉重的凝重所取代。她回想起镜像中那些精准刺入心扉的话语，如果那不仅仅是心理剖析的结果，而是某种“数据幽灵”根据采集到的信息进行的定向攻击……
“我们需要谈谈，”何璐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在这里。找个机会，所有人。”
她们需要重新评估所处的环境，需要知道她们面对的除了自身的脆弱，还有什么。镜像的裂痕尚未完全弥合，而现实的迷雾却越来越浓。当发现自己不仅是与内心搏斗，更可能身处一个精心设计的实验场时，火凤凰们面临的，将是比任何正面敌人都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局面。
裂痕之下，暗流汹涌。而看清暗流的方向，是生存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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