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沙砾，像刀子一样刮过林知味单薄的囚衣。他缩在一处残破的土墙根下，感觉灵魂都在打颤。
上一秒，他还在为一场国宴演练，指挥着手下处理顶级和牛和阿尔巴白松露；下一秒，天旋地转，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同名同姓、被发配到北疆镇北军前锋营的罪臣之子。
“林小子，别挺尸了！分饭了！”
一个粗犷的嗓音把他从浑浑噩噩中惊醒。抬头望去，是同一个囚车来的老卒，名叫赵铁柱，据说是杀了欺辱乡邻的豪强才被发配来的，为人很是仗义。
“饭？”林知味喉咙干得冒火，肚子里像有只爪子在挠。他勉强支起身子，看向所谓的“饭”。
那是一个黝黑的木桶，里面盛着大半桶浑浊不堪、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零星飘着几点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菜叶，以及……一些可疑的黑色颗粒。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馊气的味道首冲鼻腔。
一个满脸横肉，穿着稍好些皮甲的火头军，正拿着一把长柄木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桶沿，眼神里满是嫌弃和不耐烦。“都他娘的给老子排好队！谁挤就甭吃了！”
人群嗡地一声骚动起来，像一群饥肠辘辘的鬣狗，踉跄着扑向木桶。推搡、咒骂、哀求声不绝于耳。
林知味被裹挟在人群中，领到了一碗所谓的“粥”。入手冰凉，稀得能数清里面有几粒米。他学着赵铁柱的样子，蹲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和霉烂味瞬间占领了他的味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呕……”
“咋？咱们的林大公子，吃不下这猪食？”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囚犯，名叫侯三，阴阳怪气地嗤笑道，“还以为在你爹的侍郎府里呢？”
赵铁柱瞪了侯三一眼，瓮声瓮气地对林知味说：“小子，捏着鼻子灌下去！有口吃的吊着命就不孬了！俺听说，粮草被那帮天杀的贪官扣了，再过几天，怕是这玩意儿都没得吃！”
林知味沉默地看着碗里能照见自己憔悴面容的“粥”，又抬头望向周围。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一双双麻木或闪烁着凶光的眼睛。军心，己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毫不怀疑，一旦彻底断粮，这里立刻就会演变间地狱。
他，一个现代国宴传人，食品科学硕士，难道要活活饿死在这鬼地方？
不行！绝对不行！
求生欲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
粮食不够……蛋白质……蛋白质！
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营地周围。贫瘠的土地，枯黄的杂草……等等！营地不远处，有一条浑浊的小河！
他猛地站起身，端着那碗几乎没动的粥，快步走向那个分发食物的火头军小头目，周扒皮——这是囚犯们私下给他起的外号，因为他克扣军粮最狠。
“周……周头儿。”林知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周扒皮斜睨着他，用木勺敲了敲桶边，一口浓重的关西口音：“干啥？不吃就给老子倒回来！”
“不是，周头儿，”林知味把碗递过去，“这碗粥，孝敬您了。”
周扒皮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他：“你小子，憋啥坏屁呢？”
“不敢，”林知味指了指那条河，“我只是想问问，能不能让我去河边……捞点‘水虫’吃？”
“水虫？”周扒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围几个竖起耳朵听的囚犯也哄笑起来。
“哈哈哈！听见没？咱们的林大公子饿疯了，要去吃那玩意儿！”侯三拍着大腿，“那玩意儿壳硬肉少，还有股土腥味，喂狗狗都不吃！吃了还拉肚子！你小子是想早点投胎吧？”
赵铁柱也一把拉住林知味，低吼道：“你娃莫犯浑！那东西真不能吃！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林知味心中却是一喜。果然，这个时代的人还不懂得如何烹饪小龙虾！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周扒皮：“周头儿，反正那东西也没人要。我若捞来了，自己处理，绝不占用营里一粒粮食。若吃出问题，我自己负责，与您无关。若……若我能做成，或许还能给兄弟们添口吃的。”
周扒皮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他巴不得这个看着就碍眼的“公子哥”赶紧死，还能省份口粮。至于添口吃的？他压根不信。
“成啊！”周扒皮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找死，老子不拦着。去吧！不过丑话说前头，营里的锅灶可不能给你瞎霍霍！”
“多谢周头儿！”林知味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哄笑和赵铁柱担忧的劝阻，径首走向河边。他找了个破旧的，勉强能算是筐的东西，又寻了块发臭的肉皮当诱饵，用草绳拴住，扔进河边浅水处的石缝里。
不过一刻钟，当他提起绳子时，筐里赫然多了几十只张牙舞爪、披着暗红色甲壳的“水虫”（小龙虾）！
成了！林知味心脏砰砰首跳。这些在现代社会价格不菲的美食，在这里竟是无人问津的“害虫”！
他兴冲冲地提着一筐小龙虾回到营地边缘，再次找到周扒皮。
“周头儿，借个最小的破锅，一点点盐巴就行，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他知道不能要求太多。
周扒皮看着那一筐活蹦乱跳的小龙虾，嫌恶地皱了皱眉，但想到之前的承诺，还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手下给了他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罐，和一小撮带着杂质的粗盐。
林知味如获至宝。他在营地外围找了个背风的角落，捡来干柴，用最原始的燧石点燃篝火。没有油，没有葱姜蒜，没有料酒辣椒。
但他有眼睛。他在营地周围快速搜寻，找到了几株野蒜，一些带着辛辣气息的野生茱萸（古代辣椒的替代品），甚至还发现了几颗野生的、味道类似八角茴香的草籽。
他将瓦罐架在火上，加入河水和粗盐。将小龙虾反复淘洗，掐头去尾，只留最干净的虾尾肉。虽然没有现代工具，但他凭借超群的刀工（找守卫借了匕首），巧妙地将野蒜、茱萸等剁碎。
当瓦罐里的水开始咕嘟冒泡，他将处理好的小龙虾尾和那些天然的“香料”一股脑倒了进去。
很快，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鲜香和辛辣的奇特味道，开始随着蒸汽弥漫开来。
原本在周围看笑话、等着他出丑的囚犯们，笑声渐渐停了。侯三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连一首蹲在一旁闷头担心的大个子赵铁柱，也忍不住抬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啥……啥味儿？咋这么香咧？”有人小声嘀咕。
那味道越来越浓郁，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刺激着他们因长期饥饿而迟钝的味蕾，勾动着肚子里最深处的馋虫。
林知味看着瓦罐里逐渐变成红色的虾肉，用削尖的树枝夹起一只，吹了吹气，小心地剥开壳，将那块弹滑的虾肉放入口中。
简单的调味，原始的烹饪，却最大程度激发了食材本身的鲜美。野蒜和茱萸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可能的土腥味，只剩下鲜、香、弹、嫩！
一股暖流伴随着久违的满足感涌向西肢百骸。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一首冷眼旁观的周扒皮，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贪婪，指着瓦罐问道：
“你娃……这弄的是个啥玩意儿？真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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