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紫菱是在一片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是浑身散了架般的虚弱和疼痛，尤其是下腹部，传来一种空落落的、令人心慌的钝痛。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以及手背上埋着的滞留针。
“紫菱！你醒了？”耳边传来沈婉晴带着哭腔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沐紫菱微微偏过头，看到沈婉晴红肿的双眼，以及…坐在不远处沙发上，那个沉默如山峦般的身影——南宫宸。
他依旧穿着那件沾染了暗沉血迹的衬衫，领口微敞，头发有些凌乱，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布满了红血丝，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沉重得让她窒息。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婚礼，休息室，那杯水，撕裂般的剧痛，漫天的血色，还有他抱着她时，在她耳边那霸道又颤抖的命令……
孩子！
沐紫菱猛地睁大眼睛，手下意识地就抚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依旧，却不再有那种微妙的、充满希望的饱胀感，只剩下一种虚无的空洞，和清晰的术后疼痛。
她的心脏骤然一缩，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发不出声，只能徒劳地用唇形询问，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目光死死地盯住南宫宸。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婉晴的眼泪瞬间涌出，别过脸去，肩膀微微抽动。
南宫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冷硬，唇线紧绷，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己经让沐紫菱的心沉入了谷底。
终于，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心凉：“你没事了，好好休养。”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
沐紫菱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冰冷的寒意顺着西肢百骸蔓延，她固执地看着他，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重复着唇语，带着绝望的哀求：“孩子……呢？”
南宫宸的拳头在身侧骤然握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看着她苍白脆弱、布满泪痕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摇摇欲坠的期盼，那双惯常掌控一切、不容置疑的黑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闪躲的情绪。
他俯下身，大手有些粗鲁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霸道，语气却生硬得近乎残忍：“别想了，养好你的身体最重要。”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碎了沐紫菱心中残存的侥幸。
别想了……
养好身体……
所以……孩子……真的没了？
那个在她身体里孕育了数月，承载了她无数憧憬和爱意的小生命，那个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真切胎动的小家伙……就这样……消失了？在她最幸福的那一天，在她以为终于握紧了幸福的时候，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离开了？
巨大的、无声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没有质问，只是睁大了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更多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地流淌，很快就浸湿了大片的枕头。
她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像是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
沈婉晴忍不住哭出声，上前想安慰她，却被南宫宸一个眼神制止。
他看着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宁愿她哭出来，闹出来，骂他打他，也好过这样无声无息地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惯常的命令语气让她振作，声音却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沐紫菱，看着我！孩子…以后还会有的。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给我好起来！”
以后还会有的？
沐紫菱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依赖、爱慕，甚至没有了责怪，只剩下一种心死后的麻木和冰冷的疏离。她张了张嘴，用气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却像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南宫宸强装镇定的外壳：
“因为…你…”
只有三个字，再无下文。
却比千言万语更残忍。
是啊，因为他。因为他是南宫宸，因为他身处漩涡中心，因为他树敌无数，因为他没能保护好她和孩子……所以，他们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南宫宸的身躯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死死地盯着她，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霸道，所有的强势，在她这无声的指控和绝望的眼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可笑。
就在这时，江禾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神色凝重，对着南宫宸微微点头。
南宫宸眸中瞬间掠过一丝骇人的戾气，但看向沐紫菱时，又强行将那暴戾压了下去，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有些僵硬，声音低沉：“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那背影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狼狈。
病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沐紫菱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无声地流泪，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干，窗外，巴厘岛的阳光依旧明媚灿烂，却再也照不进她冰冷死寂的内心。
那个曾经对爱情和未来充满憧憬的沐紫菱，仿佛也随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在了这场血色的婚礼上。
而门外，南宫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嗜血的杀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他对着等候在旁的江禾，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彻骨的命令：
“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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